电车到外滩,遇见庆祝大游行,过不去,大家都下车,在人丛里挤着。她向三大公司跑马厅挤过去,整个南京路是苍黑万头攒动,条马路弯弯直竖起来,矗立在黄昏天空里,蝇头蠕蠕动着。正中扎座座牌楼下,连串吉普车军用卡车缓缓开过,比都很小,这样漫天遍地都是人。连炮竹声都听不大见,偶而“拼!”“訇!”两声巨响,声音也很闷。
个美国空军高坐在车头上,人丛中许多男子跟着车扶着走,举起手臂把手搭在他腿上。这犹裔青年显然有点受宠若惊,船形便帽下,眼睛里闪着喜悦光芒,笑得长鼻子更钩,但也是带窘意笑容。他们男色比较流行,尤其在军中。这些东方人来摸他大腿,不免有点心慌。九莉在几百万人中只看到这张脸,他却没看见她,几乎是不能想象。
她拼命顶着人潮步步往前蹭,自己知道泥足,违反世界潮流,蹭蹬定。走得冰河样慢,心里想:三个钟头打个比喻,还怕不懂?腻烦到极点。
人声嗡嗡,都笑嘻嘻,女人也有,揩油似乎没有,连扒手都歇手。
回到家里精疲力尽,也只摇摇头说声“喝!”向床上倒。
想往海上跑。但是也知道外国苦。蕊秋因为怕她想去玩去,总是强调般学生生活多苦。
之雍开百叶门之后,屋主小女儿来请九莉过去,因为送礼,招待吃茶,面诵经祈祷大家平安。
九莉想道:“刚才定已经来过,看见门关着,回去告诉她父母,”不禁皱眉。
这间房有榻榻米,装着纸门,但是男主人坐在椅子上,个非常典型日本军官,胖墩墩很结实,点头招呼。那童化头发小女孩子拉开纸门,捧茶盘进来,跪着搁在榻榻米上,女主人代倒茶送过来。上首有张条几方桌供着佛,也有铜磬木鱼,但是都不大像。男主人随即敲敲打打念起经来,女人跟着唱诵,与中土和尚念经也彷佛似是而非。
破旧淡绿漆窗棂,排窗户,西晒,非常热。夕阳中朗声唱念个不完,句也不懂,有种热带异国情调,不知道怎,只有个西印度群岛黑人青年小说非常像,里面写他中学放假回家,洋铁皮屋顶小木屋背山面海,烤箱样热。他母亲在檐下做他们名菜绿鹦哥,备下堆堆红黄咖哩香料,焚琴煮鹤忙整天。
隔两天,秀男晚上陪着之雍来,约定明天早来接他。送秀男出去,九莉弯到楚娣房里告诉她:“邵之雍来。”
楚娣到客室相见,带笑点头招呼,只比平时亲热些。
之雍敝旧士兵制服换西装,瘦怯怯还是病后样子,
仿佛事终于告段落,九莉出来到之雍房里,也就该回去。
之雍有点厌烦笑道:“是天到晚念经。”
她直觉得应当问他声要不要用钱,但是憋着没问。
“你明天不要来吧。”
“嗳,不要路上又碰见人,”她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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