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记得二婶三姑啊?”碧桃总是漫声唱念着。
“这是谁呀?”碧桃给她看张蕊秋自己着色大照片。
“二婶,”只看眼,不经意说。
“二婶三姑到哪去啦?”
“到外国去。”
她站在蕊秋梳妆台旁边,有梳妆台高。蕊秋发脾气,打碧桃个嘴巴子。
“给跪下来!”
碧桃跪下来,但是仍旧高得使人诧异,显得上身太长,很难看。九莉怔怔,扯开喉咙大哭起来。
蕊秋皱眉道:“吵死!老韩呢?还不快抱走。”
她站在旁边看蕊秋理箱子。样样不知名可爱东西从女佣手里传递过来。
他,他脆薄得像梳打饼干。
最初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坐在床上,他并排坐着,离得不太近,防万跌倒。两人都像底边不很平稳泥偶。房间里很多人,但是都是异类,只有他们俩同类,彼此很注意。她面前搁着只漆盘——“抓周”。当然把好东西如笔墨都搁在跟前,坏东西如骰子骨牌都搁得远远,够不到。韩妈碧桃说她抓笔与棉花困脂,不过三心两意,拿起放下。没有人记得九林抓什。
也许更早,还没有他时候,她站在朱漆描金站桶里,头别来别去,躲避只白铜汤匙。她调羹呢?白磁底上有朵紫红小花。不要这铁腥气东西。
“唉哎嗳!”韩妈不赞成口吻,次次泼撒汤粥。
婴儿眼光还没有焦点,韩妈脸奇大而模糊。
像祈祷文对答样惯例。
碧桃收起照片,轻声向韩妈笑道:“他们还好,不想。”
韩妈半霎霎眼睛,笑道:“他们还小。”
九莉知道二婶三姑到外国去这件事很奇怪,但是这些人越是故作神秘,她越是不屑问。
韩妈弯着腰在浴缸里洗衣服,九莉在背后把她
“好,你看好,不要动手摸,啊!”蕊秋今天声音特别柔和。但是理箱子理到个时候,忽然注意到她,便不耐烦说:“好,你出去吧。”
家里人来人往,女客来得不断,都是“新房子”七老太太派来劝说。
临动身那天晚上来贼,偷去许多首饰。
女佣们窘笑道:“还在地下屙泡大屎。”
从外国寄玩具来,洋娃娃,炮兵堡垒,真能烧煮小酒精钢灶,只蓝白相间波浪形图案丝绒鬈毛大圆球,不知道作什用,她叫它“老虎蛋”。放翻桌椅搭成汽车,与九林开汽车去征蛮,中途埋锅造饭,煮老虎蛋吃。
突然汤匙被她抢到手里,丢得很远很远,远得看不见,只听见叮当落地声音。
“今天不知道怎,脾气坏,”韩妈说。
她不会说话,但是听得懂,很生气。从地下拣起汤匙送出去,居然又拿只铜汤匙来喂她。
房间里还有别人来来往往,都看不清楚。
忽然哗哗哗阵巨响,腿上阵热。这站桶是个双层小柜,像向蹀廊似回声很大。她知道自己理亏,反胜为败。韩妈嘟囔着把她抱出来,换衣服擦洗站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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