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她在浴室灯下看见抽水马桶里男胎,在她惊恐眼睛里足有十吋长,毕直欹立在白磁壁上与水中,肌肉上抹上层淡淡血水,成为新刨木头淡橙色。凹处凝聚鲜血勾划出它轮廓来,线条分明,双环眼大得不合比例,双睛突出,抿着翅膀,是从前站在门头上木雕鸟。
恐怖到极点剎那间,她扳动机钮。以为冲不下去,竟在波涛汹涌中消失。
比比问起经过,道:“到底打下来什没有?”告诉她还不信,总疑心不过是想象,白花四百美元。
“们这真是睁着眼睛走进去,从来没有疯狂,”之雍说。
也许他也觉得门头上有个什东西在监视着他们。
也在好莱坞混过好些年。
“直便宜,”他说。
也积不下钱来。打扑克谈笑间买下房子,又莫名其妙卖。他自己嗤笑道:“可笑是都说‘汝狄在钱上好’”——剧情会议上总是推他写钱事。
“是个懦夫,”他说。他们离西部片时代背景不太远,有时候会动不动对打。
“Wehavethedamnedestthingforeachother(们这好也真是怪事),”他有点纳罕也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
“明天有点事,不来,”他说。
她乘着周末去看比比。比比转学到她妹妹大学里,姐妹俩都人缘非常好,但是上海对印度人歧视比香港深,因为没有英帝国层关系在里面。本地印度人大都是异教,不通婚,同教也宁可回家乡娶媳妇,嫌此地女孩子学坏,不够守旧。英美人又都进集中营。她们家客室里挂着两个回教君主大照片,伊朗国王为子嗣问题与埃及御妹离婚后,又添上伊朗国王相片,似乎视为择婿对象。比比有次向九莉解释,照他们标准,法鲁克王不算胖——当然那时候也还没有后来那胖。
法鲁克后来娶个纳丽曼王后也是平民,开罗个店主女儿,但是究竟近水楼台,不像战时上海那隔绝。九莉心里觉得奇怪,但是回教世界本来是神秘。他们家后门口小天井里拴着只山羊,预备节日自己屠宰,割断咽喉。牠有小马大,污暗潮湿鬈毛像青种羊,伸着头去吃厨房窗口菜篮里菜。
这天刚巧无处可去,没电影看实在是桩苦事。九莉忽然想起来,那画家徐衡曾经把住
她也不相见恨晚。他老,但是早几年未见得会喜欢她,更不会长久。
“向来是hitandrun(闯车祸就跑》,”他说。
她可以感觉到腿上拖着根线头,像炸弹导线样。几个钟头后还没发作,给玛霞打个电话,这女店员听上去是个三十来岁胖胖犹太裔女人,显然就管安慰,“握着她手。”她也没再打去。
晚饭他到对过烤鸡店买只,她正肚子疼得翻江搅海,还让她吃,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她不免有点反感,但是难道要他握着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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