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故事。霓喜孩子律送入幼稚园,最大女孩瑟梨塔被送入修道院附属女学校,白制服,披散着头长发,乌黑鬈曲头发,垂到股际,淡黑脸与手,那小小,结实人,像白芦苇里吹出阵黑旋风。这半印度种女孩子跟着她妈很吃过些苦,便在顺心时候也是被霓喜责打惯。瑟梨塔很少说话,微笑起来嘴抿得紧紧。她冷眼看着她母亲和男人在起。因为鄙薄那套,她倾向天主教,背熟祈祷文,出入不离本小圣经,装在黑布套子里,套上绣小白十字。有时她还向她母亲传教。她说话清晰而肯定,渐渐能说合文法英文。
霓喜初结识汤姆生时,肚里原有个孩子,跟汤姆生不久便小产。汤姆生差不多天天在霓喜处过宿,惟有每年夏季,他自己到青岛歇着,却把霓喜母子送到日本去。在长崎,霓喜是神秘赛姆生太太,避暑西方人全都很注意她,猜她是大人物下堂妾,冒险小说中不可思议中国女人,夜礼服上满钉水钻,像个细腰肥肚玻璃瓶,装瓶萤火虫。
有时霓喜也穿中装,因为没裹过脚,穿是满洲式高底缎鞋。平金,织金,另有最新款式,挖空花样,下衬浅色缎子,托出行蟹行文,“早安”,或是“毋忘”。在香港,上街坐竹轿,把双脚搁得高高,招摇过市。清朝换民国,霓喜着慌,只怕旗装闯祸,把十几双鞋子乱纷纷四下里送人,送个干净。民国成立是哪年,霓喜记得极其清楚,便因为有过这番惊恐。
民国也还是她世界。畅意日子个连着个,饧化在起像五颜六色水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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