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偏偏,花瓶呛啷啷滚到地上,窦尧芳两眼反插上去,咽气。霓喜爬在他床前,嚎啕大哭,捏紧拳头使劲捶床,腕上挂钥匙打到肉里去,出血,捶红床单,还是捶。
众妇女纷纷惊叫道:“不得!打死人!这东西作死,把老板砸坏!还不抓住她!还不叫巡警!捆起来,捆起来叫巡警!”将霓喜从床沿上拉起来,她两条胳膊给扭到背后去,紧紧缚住,麻绳咬啮着手腕伤口。她低头看着自己突出胸膛,觉得她整个女性都被屈辱,老头子骗她,年轻骗她,她没有钱,也没有爱,从胀痛空虚里她发出大喉咙来,高声叫喊道:“清平世界,是哪儿来强人,平白里霸占东西,还打,还捆?是你打得,捆得?”众人七手八脚拆下白绫帐子,与窦尧芳周身洗擦,穿上寿衣,并不理会霓喜。这边男人们抬过张铺板,搭在凳上,停尸,女人将块红布掩死者脸,这才放声举起哀来。霓喜岂肯让人,她哭得比谁都响,把她们个个都压下去,哭是:“亲人哪,你尸骨未寒,你看你知心着意人儿受是什罪!你等着,你等着,这就赶上来,也不要这条命,拚着身剐,还把皇帝拉下马——你瞧着罢!这是外国地界,须不比他们乡下,尽着他们为非作歹!到巡捕房里,懂得外国话,认得外国人,只有说,没他们开口份儿!是老香港!看他们走得出香港去!天哪,丈夫昨儿个还好好,你问丫头们,你问医生,昨儿个心里还清清楚楚,还说得话,还吃稀饭,这转背,生生让你们把他给药死!知道你们从哪儿来,打狼似批野人!生生把丈夫摆布,还打,还捆,还有脸送上巡捕房!你不上巡捕房,还要上巡捕房呢!”那内侄走过来道:“你闹些什?”那班女人里面,也估不出谁是尧芳妻,班都是烟熏火烤赭黄脸,戴着淡绿玉耳环,内中有个便道:“再闹,给她两个嘴巴子!”霓喜大喝道:“你打!你打!有本事打死,但凡留条命,终究是个祸害!你看不告你去!叫你们吃不兜着走!”妇人们互相告勉道:“做什便怕她?左不过是个再婚老婆,私姘上,也见不得官!”霓喜道:“便是趁来二婚头,秋胡戏,替姓窦添两个孩子,除非你把孩子个个宰,有孩子为证!”她唤孩子们过来,几个大些孩子在房门外缩做团,拿眼瞟着他娘,只是不敢近身。妇人们把小孩子顿赶开去道:“什狗杂种,知道是谁生?”霓喜道:“这话只有死鬼说得,你们须说不得!死鬼认账,你有本事替他赖!你们把糟蹋得还不够!还要放屁辣臊糟蹋你家死鬼!你看放你们走出香港去!便走出香港,跟到番禺也要拖你们上公堂!”那内侄故作好人,悄悄劝道:“番禺地方官上上下下都是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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