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河。
十四岁上,养母把她送到个印度人绸缎店里,卖百二十元。霓喜自己先说是百二十元,随后又觉得那太便宜些,自高身价,改口说是三百五十元,又说是三百。
先后曾经领好几个姑娘去,那印度人都瞧不中,她是第七个,见她便把她留下,这是她生平件得意事。她还有些传奇性穿插,说她和她第个丈夫早就见过面。那年轻印度人为生意上接洽,乘船下乡。她恰巧在岸上洗菜,虽不曾搭话,两下里都有心。他发笔小财,打听明白她来历,便路远迢迢托人找霓喜养母给他送个丫头来,又不敢指名要她,只怕那妇人居为奇货,格外难缠。因此上,看到第七个方才成交。这层多半是她杜撰。
霓喜脸色是光丽杏子黄。双沉甸甸大黑眼睛,碾碎太阳光,黑里面揉金。鼻子与嘴唇都嫌过于厚重,脸框似圆非圆,没有格式,然而她哪里容你看清楚这切。她美是流动美,便是规规矩矩坐着,颈项也要动三动,真是俯仰百变,难画难描。
初上城时节,还是光绪年间,梳两个丫髻,戴两支充银点翠凤嘴花,耳上垂着映红宝石坠子,穿件烟里火回文缎大袄,娇绿四季花绸,跟在那妇人后面,用块细缀穗白绫挑线汗巾半掩着脸,从那个绸缎店后门进去,扭扭捏捏上楼梯。楼梯底下,伙计们围着桌子吃饭,也有印度人,也有中国人,交头接耳,笑个不。那老实些,只怕东家见怪,便低着头扒饭。
那绸缎店主人雅赫雅·伦姆健却在楼上他自己卧室里,红木架上搁着盆热水,桌上支着镜子,正在剃胡子呢。他养着西方那时候最时髦两撇小胡子,须尖用胶水捻得直挺挺翘起,临风微颤。他头上缠着白纱包头,身上却是极挺括西装。年纪不上三十岁,也是个俊俏人物。听见脚步声,便抓起湿毛巾,揩着脸,迎出来,向那妇人点点头,大剌剌走回房去,自顾自坐下。那黑衣黄脸妇人先前来过几趟,早是熟门熟路,便跟进来。霓喜进房便背过身去,低着头,抄着手站着。
雅赫雅打量她眼,淡淡道:“有砂眼不要。”那妇人不便多言,只手探过霓喜衣领,把她旋过身来,那只手便去翻她下眼睑,道:“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看去!”雅赫雅走上前来,妇人把霓喜上下眼皮都与他看过。霓喜疼得紧,眼珠子里裹着泪光,狠狠他眼。
雅赫雅叉着腰笑,又道:“有湿气不要。”那妇人将霓喜向椅子上推,弯下腰去,提起她脚管,露出双大红十样锦平底鞋,鞋尖上扣绣鹦鹉摘桃。妇人待要与她脱鞋,霓喜不肯,略略挣挣,妇人反手就给她个嘴巴。常言道:熟能生巧。妇人这巴掌打得灵活之至,霓喜鬓角并不曾弄毛点。雅赫雅情不自禁,把拉住妇人手臂,叫道:“慢来!慢来!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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