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影子仿佛更深层。她突然坐起身来,低声道:“男人……碰都碰不得!谁不想你钱?你娘这几个钱不是容易得来,也不是容易守得住。轮到你们手里,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上人当——叫你以后提防着些,你听见没有?”长安垂着头道:“听见。”
七巧只脚有点麻,她探身去捏捏她脚。仅仅是刹那,她眼睛里蠢动着点温柔回忆。她记起想她钱个男人。
她脚是缠过,尖尖缎鞋里塞棉花,装成半大文明脚。她瞧着那双脚,心里动,冷笑声道:“你嘴里尽管答应着,怎知道你心里是明白还是糊涂?你人也有这大,又是双大脚,哪里去不得?就是管得住你,也没那个精神成天看着你。按说你今年十三,裹脚已经嫌晚,原怪耽误你。马上这就替你裹起来,也还来得及。”长安时答不出话来,倒是旁边老妈子们笑道:“如今小脚不时兴,只怕将来给姐儿定亲时候麻烦。”七巧道:“没有扯淡!不愁女儿没人要,不劳你们替担心!真没人要,养活她辈子,也养得起!”当真替长安裹起脚来,痛得长安鬼哭神号。这时连姜家这样守旧人家,缠过脚也都已经放脚,别说是没缠过,因此都拿长安脚传作笑话奇谈。裹年多,七巧时兴致过去,又经亲戚们劝着,也就渐渐放松,然而长安脚可不能完全恢复原状。
姜家大房三房里儿女都进洋学堂读书,七巧处处存心跟他们比赛着,便也要送长白去投考。长白除打小牌之外,只喜欢跑跑票房,正在那里朝夕用功吊嗓子,只怕进学校要耽搁他功课,便不肯去。七巧无奈,只得把长安送到沪范女中,托人说情,插班进去。长安换上蓝爱国布校服,不上半年,脸色也红润,胳膊腿腕也粗圈。住读学生洗换衣服,照例是送到学校里包着洗衣作里去。长安记不清自己号码,往往失落枕套手帕种种零件,七巧便闹着说要去找校长说话。这天放假回家,检点下,又发现有条褥单是丢。七巧,bao跳如雷,准备明天亲自上学校去大兴问罪之师。长安着急,拦阻声,七巧便骂道:“天生败家精,拿你钱不当钱。你娘钱是容易得来?——将来你出嫁,你看有什陪送给你!——给也是白给!”长安不敢作声,却哭晚上。她不能在她同学跟前丢这个脸。对于十四岁人,那似乎有天大重要。她母亲去闹场,她以后拿什脸去见人?她宁死也不到学校里去。她朋友们,她所喜欢音乐教员,不久就会忘记有这个女孩子,来半年,又无缘无故悄悄走。走得干净。她觉得她这牺牲是个美丽,苍凉手势。
半夜里她爬下床来,伸手到窗外试试,漆黑,是下雨?没有雨点。她从枕头边摸出只口琴,半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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