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发热发得昏昏沉沉,睁眼看见个蓬头女子,穿身大红衣裳,坐在他床沿上。他两眼直瞪瞪望着她,耳朵里嗡嗡乱响,阵阵轻飘飘朝上浮,差点晕厥过去。
姚太太叫道:“怎连静静也不认识?”
他定睛看,可不是静静!烫鬈头发,多天没有梳过,蟠结在头上,像破草席子似。敞着衣领,大襟上钮扣也没有扣严,上面胡乱罩件红色绒线衫,双手捧着脸,哭道:“爸爸!爸爸!爸爸你得替做主!你——若是撒手去,叫怎好呢?”
姚太太站在床前,听这话,不由得生气,骂道:“多大人,怎这张嘴,点遮拦也没有!就是们不嫌忌讳,你也不能好端端咒你爸爸死!”
静静道:“妈,你不看急成这个模样,你还挑眼儿!启
抖,哭起来。姚太太连忙拍着哄着,又道:“认错人,也是常事,都怪你爸爸没把话说明白,罚他请客就是!本来他也应当回请次。这趟不要外人,就是们家里几个和陈家自己人。”
姚先生在隔壁听得清楚,也觉得这话有理,自己确莽撞点。因又走回来,推浴室门推不开,仿佛心心伏在门上呜呜咽咽哭着呢。便从另扇门绕道进去。他那件汗衫已经从头上扯下来,可是依旧在颈上,像草裙舞花圈。他向心心正色道:“别哭,该歇歇。明天回报他们,就说你愿意再进步,做做朋友。明后天邀大家看电影吃饭,就算回请。他们少爷那方面,想绝对没有问题。”
心心哭得越发嘹亮,索性叫喊起来,道:“把作弄得还不够!——就是木头人,也受不住哇!”
姚先生姚太太面面相觑。姚太太道:“也许她没有看清楚陈良栋相貌,不放心。”
心心蹬脚道:“没有看清楚,倒又好,那个人,椰子似圆滚滚头。头发朝后梳,前面就是脸,头发朝前梳,后面就是脸——简直没有分别!”
姚先生指着她骂:“人家不靠脸子吃饭!人家再丑些,不论走到那里,样有面子!你别以为你长得五官端正些,就有权利挑剔人家面长面短!你大姊枉为生得整齐,若不是替她从中张罗,指不定嫁到什人家!你二姊就是个榜样!”
心心双手抓住门上挂衣服铜钩子,身体全部重量都吊在上面,只是号啕痛哭。背上藕色纱衫全汗透,更兼在门上揉来揉去,揉得稀绉。
姚太太扯姚先生把,耳语道:“看她这样子,还是为那程惠荪。”
姚先生咬紧牙关,道:“你要是把她嫁程惠荪哪!以后你再给添女儿,养个淹死个!还是乡下人办法顶彻底!”
程惠荪几次拖姚先生熟人,同上门来谒见,又造无数藉口,谋与姚家接近,都被姚先生挡住。心心成天病奄奄,脸色很不好看,想不到姚先生却赶在她头里,先病倒。中医诊断就是郁愤伤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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