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诧异道:“这是上海馆子?”柳原笑道:“你不想家?”流苏笑道:“可是……专诚到香港来吃上海菜,总似乎有点傻。”柳原道:“跟你在起,就喜欢做各种傻事。甚至于乘着电车兜圈子,看张看过两次电影……”流苏道:“因为你被传染上傻气,是不是?”柳原笑道:“你爱怎解释,就怎解释。”
吃完饭,柳原举起玻璃杯来将里面剩下茶饮而尽,高高擎着那玻璃杯,只管向里看着。流苏道:“有什可看,也让看看。”柳原道:“你迎着亮瞧瞧,里头景致使想起马来森林。”杯里残茶向边倾过来,绿色茶叶黏在玻璃上,横斜有致,迎着光,看上去像棵生生芭蕉。底下堆积着茶叶,蟠结错杂,就像没膝蔓草和蓬蒿。流苏凑在上面看,柳原就探身来指点着。隔着那绿阴阴玻璃杯,流苏忽然觉得他双眼睛似笑非笑瞅着她,她放下杯子,笑。柳原道:“陪你到马来亚去。”流苏道:“做什?”柳原道:“回到自然。”他转念想,又道:“只是件,不能想像你穿着旗袍在森林里跑。……不过也不能想像你不穿着旗袍。”流苏连忙沉下脸来道:“少胡说。”柳原道:“这是正经话。第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不应当光着膀子穿这种时髦长背心,不过你也不应当穿西装。满洲旗袍,也许倒合适点,可是线条又太硬。”流苏道:“总之,人长得难看,怎打扮着也不顺眼!”柳原笑道:“别又误会,意思是:你看上去不像这世界上人。你有许多小动作,有种罗曼蒂克气氛,很像唱京戏。”流苏抬起眉毛,冷笑道:“唱戏,个人也唱不成呀!何尝爱做作——这也是逼上梁山。人家跟耍心眼儿,不跟人家耍心眼儿,人家还拿当傻子呢,准得找着欺侮!”柳原听这话,倒有点黯然,他举起空杯,试着喝口,又放下,叹道:“是,都怪。装惯假,也是因为人人都对装假。只有对你,说过句把真话,你听不出来。”流苏道:“又不是你肚里蛔虫。”柳原道:“是,都怪。可是确为你费不少心机。在上海第次遇见你,想着,离开你家里那些人,你也许会自然点。好容易盼着你到香港……现在,又想把你带到马来亚,到原始人森林里去……”他笑他自己,声音又哑又涩,不等笑完他就喊仆欧拿账单来。他们付账出来,他已经恢复原状,又开始他上等情调——顶文雅种。
他每天伴着她到处跑,什都玩到,电影、广东戏、赌场、格罗士打饭店、思豪酒店、青鸟咖啡馆、印度绸缎庄、九龙四川菜……晚上他们常常出去散步,直到深夜,她自己都不能够相信,他连她手都难得碰碰。她总是提心吊胆,怕他突然摘下假面具,对她做冷不防袭击,然而天又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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