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香港,昨天他称呼它为个阴湿、郁热、异邦人小城;今天他知道它是他唯故乡。他还有母亲在英国,但是他每隔四五年回家去次时候,总觉得过不惯。可是,究竟东方有什值得留恋?不是他工作。十五年前他初到华南大学来教书时候,他是个热心爱着他工作年轻人,工作时候,他有时也用脑子思索下。但是华南大学空气不是宜于思想。春天,满山杜鹃花在缠绵雨里红着,簌落簌落,落不完地落,红不断地红。夏天,他爬过黄土陇子去上课,夹道开着红而热木槿花,像许多烧残小太阳。秋天和冬天,空气脆而甜润,像夹心饼干。山风、海风,呜呜吹着棕绿、苍银色树。你只想带着几头狗,呼啸着去爬山,做些不用脑子剧烈运动。时间就这样过去。十五年来,他没有换过他讲义。物理化学研究是日新月异地在那里进步着,但是他从来不看新教科书。二十年前他在英国读书时候听读笔记,他仍旧用做补充教材。偶然他在课室里说两句笑话,那也是十五年来直在讲着。炭气那课有炭气笑话,轻气有轻气笑话,养气有养气笑话。这样个人,只要他懂得点点幽默,总不能够过分看得起自己罢?他不很看得起自己,对于他半生所致力大学教育,也没有多少信心。但是,无论如何,把千来个悠闲年轻人聚集在美丽环境里,即使你不去理会他们智识与性灵类麻烦东西,总也是件不坏事。好也罢,坏也罢,他照那个方式活十五年,他并没有碍着谁,他只是个安分守己人。为什愫细,那黄头发女孩子,不让他照这样子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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