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山连绵百里,寸草不生,山势陡峭,上无飞鸟,下无水泉,山中全是风化碎岩,脚踩在坡上,脚下石块顷刻碎成齑石滚滚而下,李渭寻处隐蔽山坳,找块避风斜沟拴马,对春天道:“在此暂且歇歇。”
春天约有数日未曾好眠,夜奔波早已是筋疲力尽,精神全无。她哪有骑过夜快马时候,双腿坐在马上早已肿胀发麻,稍稍动针刺似得疼,只是直忍着没有发声,此时跟着李渭逞强,现在如何也下不得马来。
李渭看她眉尖若蹙,眉心丝痛苦,迟迟不肯下来,心下有几分然,本朝人久居平原,不比他族能久在马上驰骋,然而她既然下定决心要走,那这个苦头,早晚都是要吃。他伸手去扶她:“下来吧。”
春天嗫嚅着唇,紧皱眉头使劲摇摇头。李渭眼神明,伸手执着道:“再痛也要下来,坐越久,后头越疼。”
她咬着唇,颤颤巍巍抓着马缰要往下跃,发红脸庞蹙皱巴巴,
石盘城西北十里有葫芦河,河水是祁连山中冰雪所融,暖春四月,河水尤且冰洌刺骨,两岸胡桐树盘根错节,蔚然成荫,翠杆白须芦苇稠密成林,月下远远望去,好似片轻薄霜雪,随风飘飘扬扬。
李渭带着春天踏马穿行其中,芦苇挺拔,人和马俱掩没其中,淡淡草木清香混着河水冷冽又潮湿气味扑面而来,酣睡中沙鸡被马蹄惊扰,嘎声扑腾羽翼,掠过低矮河面窜入芦荡深处。
“这里是河岸紧窄,芦苇又密,可以驱马过河,也不易被人发现。过河之后,往西北五十里翻过常乐山,山岭后面就到常乐县。”李渭掉转马头面对她,郑重道,“常乐县驻有守军,们不能进城,只能在村野过夜,再北行百里沙卤,就能看到往伊吾去官道,沿着官道路至伊吾后,再想办法进入甘露川。”
“没有路引,随时可能被沿路驻军追捕或者杖杀,此外路有匪徒,流沙、热风,疫病,们要过大漠,枯河,荒原,雪山,前途叵测,艰辛万分,并不是你能想象。你——想好?”
她不觉有多可怕,月光照着她沉静面容,笃定回:“想好。”
“那走吧。”李渭把自己马鞭递给她,“河水湍急,你抓稳。”
月色明亮,水流如银练,奔腾喧哗,身下马儿战战兢兢,他牵着她,她紧紧抓着鞭梢,跟着他步步往河对岸行去。
这个季节,夜里有鸣虫缠绵,长长短短,高高低低,芦苇随风,波浪连绵,他们必须快走,在天亮前躲过烽燧上烽子,藏入千仞万壁常乐山。
马上驰骋,起初还有连绵芦苇,挺拔胡杨,婀娜红柳遮挡视线,越往后行,春色越凋敝,平原开阔,颇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之感,只是江水换成脚下绵延无际杂草矮木。
春天骑术自然不如李渭精湛,早已是汗流浃背,额发全湿,被裹风带沙冷风吹,额角全是灰土,李渭夜带着她走走停停,总算在晨晓前钻入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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