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五个多月,再不回来就该急喽。”严颂笑道,“城门刚开,今日里您是头拨。”
“都是托朝廷福,玉门重开,道路畅快,小们紧赶慢赶,趁着边门开,到城里歇歇脚,补充些水粮。”孙老汉道,”现今商队都从敦煌道改至玉门行走,驮马络绎,若再晚些到,照检过所关
天蒙蒙亮,灰蓝天线露出鱼肚白,寒风乍停,四野静寂,不远处几点火光渐次熄,高耸夯城在辽阔荒野里露出模模糊糊轮廓。
漫天星子黯淡,只余正空中几粒,触手可及,伶仃雪亮。城上兵盔锃亮,上覆薄霜,粘住红艳艳头缨,九月早霜季节,这儿夜格外寒冷。
正当卯时,边城尤在酣睡中,守城火长匆匆抹把脸赶上城墙交值,站岗兵卒中有几个刚从两广征过来新兵,冻半夜,嘴唇发紫手足僵硬挪下戍楼,被火长杆铁枪敲在头盔上:“他娘,才站半宿就跟瘟鸡似得不死不活,都给老子挺起腰杆来走路!”
火长名严颂,身形枯瘦,敦煌县鸣沙山人,在边军中摸爬滚打二十余载,四十余岁就已是满脸风霜,严颂此前直在合河镇戍边,几年前朝廷把合河镇戍军编入玉门军重,严颂才迁来此处。
天色渐熹,风席卷旷野,沙石渣土被吹又脆又冷,头顶已是澄净如蓝玉,天边团着几朵似火如练霞云,严颂上下巡查遍,倚着墙垛抖抖皂靴里黄尘,墙角下灰扑扑芨芨草被风沙埋半截,茫茫漠野里尽目是黄沙坷砾,不带点生气。
霞光照耀最远处,团黄蒙蒙扬灰迎着橙红光芒慢腾腾从西北处来,严火长观望许久,自怀里揣出个古旧千里眼,凝望片刻,干瘪脸上有些许笑意,他朝城下戍兵挥挥手,晃悠悠背手走下来:“他娘,准是孙老皮子那拨人。”
或许是无垠平沙太单调,显得太阳硕大而艳丽,红彤彤爬出云翳,越上沙丘,将脚下这片黄沙渲染鲜红如血。
耀眼晨光里,黑影渐渐显出轮廓,驼铃声晃悠悠吹来,迤逦而行队伍中,服饰面容各异男人背着行囊,带着驴驮、骆驼、牛马、不紧不慢走近这黄沙漠漠最后道关戍————玉门关。
领头几个男人骑着高头大马,其人有胡有汉,腿上挂着箭囊,其后随着个骑骆驼抽旱烟老者,后头拉拉杂杂跟着百来个旅人,俱是满脸倦色裹在毡裘里,其中多是黄肤黑发汉商,亦有高鼻秃发大食人,皮帽贯头衫波斯人,浓须白衣栗特人,还有几位袈裟挂珠和尚,叮当作响驮骡上俱覆着大软包,商队外围又跟随着不少负箭男子,昂首驱马而行。
抽旱烟老走马人满头霜发、精神矍铄,正是火长口中孙老皮子,老皮子是对驼马道上走马人谑名,老者名孙行翁,甘州人氏,六十开外,在西域道商路上走四十多年,是道上顶有名向导,此时翻下骆驼,咬着旱烟嘴先给严颂作揖,笑满脸生花:“军爷,老汉可又来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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