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九照跟着他眨下眼,颤着长睫,望向青年身后——那片茫茫雪地上,是蜿蜒不断连绵至他面前足印。
他心中仍有恨。
恨外面天辽地阔,浩无边际,高得他竟飞不上去。
可若天地当真无边,那画里方壶中天地,再小亦是无边,他在那里头天上也能飞得高高。
他不要做踏雪离去,不计东西飞鸿。
步九照张张唇,却发不出声响。
直至青年撑着藤榻起身,赤足踩在雪面上步步朝他走来,挽唇笑意温柔地俯身,用微凉指尖抚着他面庞问:“哭什?在外面受欺负?”
步九照才终于找回自己嗓音,涩声道:“……嗯。”
青年又问他:“谁敢欺负你啊?”
“你。”
恨自己心怀不甘;
恨自己离开长雪洲;
恨自己不能永无希望、永无眷恋,既孑然降生于世间,也孑然身死去。
磅礴无尽恨意充盈在步九照胸腔中,恨得他融尽明月崖上每片寒雪,孰料冲进画里后,这里也有雪。
——画中是另个明月崖。
有飞向天际。
柳不花愣怔地看着凶兽追星赶月般冲入祠堂,朝墙上挂画奔去。
待回过神来,他也眼泪狂涌:“小干妈!你害下辈子不能做花——!”
凶兽却不停步,不回头。
仿佛这无垠尘世里,无边天地内,他就只愿意做滴自笔尖滑落浓墨,留驻印痕在青年脚边。
他要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抬眸低目间都能看见他曾在雪里留下印痕。
步九照透过雾朦水光,望着谢印雪双眸说:“想看看外面天地,但听到你直催回家。”
闻言谢印雪弯下右膝,半蹲在他面前:“你才走天,可没没催。”
与此同时,天上又飘起细碎似絮雪。
最讨厌雪步九照被雪惹得不高兴,便哑声执拗道:“你就是催。”
“这坏啊?”青年眉眼弯弯,“那怎办呢?”
这处明月崖后院内繁盛梨花树下,躺着道雪青色身影。
那道身影倚靠在藤榻上,以手背撑额阖目,头乌发犹如绸缎垂散在身侧,其间缀着几瓣梨花。
梨花开时本无雪,但青年赤裸玉白足尖下,却矛盾地铺着层薄薄细雪,梨花落在上面,就如雪落于雪地,辨不出谁更白。
步九照跪在雪地中变回人形,望着他矜冷精致面容,心想:或许还是青年最白。
恐是这亵渎轻慢心音被青年听去,步九照看见他浓睫抬起,似子夜清寒墨眸睨来目光,挑眉问:“这才天不到,你怎就回来?”
恍惚之中,柳不花又想起白日风雪纷飞时,他在祠堂前问步九照为什要恨自己。
步九照说:“长恨此身非有,何时忘却营营。”
他恨自己活千年万年,所见所遇者无不盼他去死;
恨自己终有天遇上所爱之人,那人予他温暖天光,他却要利用算计那人,让他代替自己永生困居在逼仄画中天地里。
更恨自己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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