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妹子望着四姐那双水汪汪大眼睛,也忍不住哭。秀云催九妹快走,别耽搁开会,许琴才离开小屋。
大雾迷漫田野里,到处都有人声和锄头碰在石子儿上发出清脆响声,只是看不见人罢。这样倒好!免得人家看见团支部书记刚刚哭过对红红眼睛。老九快步走着,穿过桑园,折向南边河沿,顺着长长麦子地走,不会儿就到小桥头,路上没有碰见个人。当她踏上桥板以后,却猛然看见五步开外桥栏边倚着个男子,三十来岁,面孔白净,眉目也还端正,穿件补疤青布短棉袄,头上没有戴帽子,寸来长短发直冲冲地立在头上,配上他那瘦小结实身个儿,给人种精灵、干练印象;只是由于眼睛里表现出那种游移不定眼神,你才不会过于相信他诚实。他含着矜持笑容招呼许琴,声音有点嘶哑:“九妹,早啊!”
许家九姑娘碰见这个人,心里很不自在。因为这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年前她还称呼他“四姐夫”郑百如,葫芦坝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兼大队会计。
“稍等会儿,路走嘛,龙庆还没来呢。”郑百如和蔼地说。
许琴感到十分局促,便答道:“上街还有点事要办,先走步……”
吃过早饭以后,许琴在自己卧室里换身干净衣裳,揣上钢笔和小本儿。她对许茂老汉说:“爹,到公社开会去。”
老汉装着没有听见,捞起锄头往河边菜园地去。
九妹子掩好房门,走下阶沿,来到院坝西墙角那间孤零零小屋前,叫声:
“四姐……”
许秀云正在打扫着小屋里陈年剩下柴草渣儿。她闷着头不说话,动作有力而敏捷,憋着股子劲在干着自己给自己安排事业:她要自立门户。
“忙啥子嘛?”郑百如用只脚尖在桥板上有节奏地拍打着,做出心不在焉悠闲样子,接着又问道:“你四姐怎又不改嫁啦?”
“你怎知道?”九姑娘心里惊,她被对方那个大模大样神态激怒,说声:“不晓得。”便对直走过桥去。
郑百如在她身后笑道:“二队妇女们都在油菜地里说(口昂),你还装做不晓得呢,嘿……”
许琴大步往连云场街上走着,她仿佛听得见自己心里怦怦跳
二十岁团支部书记、高中毕业生许琴,这时候声音里充满同情,她说:“四姐,这是何苦来呢!爹生那大气,说不定三姐知道你这样做,还要跟你闹。”
秀云望九妹子眼,回答道:“老九,这会儿心里像团乱麻,你快走,开会去吧。”
老九偏不忙着走,她上前抓起秀云手来,说道:“有句话,你可别怪多嘴……四姐,你才三十岁,还这样年轻,辈子事,还长呢!何必这样。”
秀云使劲捏着九妹手,叫她莫往下说。
“老九,不要说这些。这会儿啥都不能对你说。说出来你也不懂,你还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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