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把卢世刚拉起来,往后跑——往密林里跑,颗流弹飞过来,卢世刚先扑倒,子弹擦着他头皮飞过去,又颗流弹飞过来,打在罗桂双两腿中间。
再看带队俄国人和同行波兰人,已经跑得没有影。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孩子。
原本他是打算骗吕贤德,这样自己就变成名义上“单身汉”,之后可以娶第二个老婆,跟冯翠英也是这样交代。
都泡汤,所幸来缅甸前他算是传宗接代,好歹还有个罗晓宁。
都是眼睛挺大。
只是旁人看起来,罗晓宁大眼睛是纯洁无瑕剔透,他大眼是种漠然、动物性狰狞——青目远多于白目,畜生才长这样眼睛,像猫、像狗、也像蛇。
吕贤德也是双大眼,他们过去喜欢彼此取笑,都说对方是转世投胎“杨大眼”。
德子就是太烦人,其实他当初也没想着定要弄死德子,只是德子老在队里拖后腿,罗桂双就觉得他很操心。
卢世刚居然与他不谋而合,也提出把吕贤德弄疯——只不过卢世刚是胆小怕事,觉得同乡死在外面太不吉利。
年,四个中国人酬劳都涨到跟黑人样,连砍断鼻梁小日本都对他服气。
“厉害。”他讨好地给罗桂双竖大拇指:“你是支那狼。”
“支那是什?”
“支那就是中国。”日本人谄媚地微笑:“你,中国来,恶狼。”
——支那狼。
这件事情冯翠英不知道,回家之后她还直问他——他怎解释?要告诉他老娘,儿子以后断子绝孙吗?
每天活着都是场窝火。
冯翠英以为是他对媳妇有情,不肯跟儿子生气
说得对,身为同乡,弄死恐怕伤阴德,弄疯就没什。
反正到死也是葬在老家,还是他亲手把吕贤德捞上来,他觉得这件事情问心无愧。
唯有件事情令他耿耿于怀——因为在队里横行霸道,大概惹那几个波兰人不顺眼,波兰人都跟着俄国毛子做事,罗桂双至今疑心他们是合谋害他。
他们被z.府军围剿,流弹四处飞,卢世刚那孬种当然不能指望,趴在地上只会喊“天主保佑!圣母救!”
哪有什圣母,罗桂双就是他圣母。
这三个字顺口又悦耳,跟“南霸天”“座山雕”样,有种响当当感染力,于是队里所有人都和日本人异口同声,以“支那狼”称呼这个中国来杀神。
他们叫他“支那狼”,他也十分引以为豪,并不懂得“支那”两字里所附带恶毒意味。
头上无官兵,眼中无王法,他深切体会到杀戮带来快感,不顺眼就统统杀掉。杀戮带给他褒奖、荣光、尊敬和财富。
回国后两年内,他如同戒毒者般,要屏息静心,才能压制对于杀戮怀念。
罗桂双从玻璃反光里窥视自己脸——老啦,有皱纹,原本也就不漂亮,但孩子长得很漂亮,他觉得罗晓宁很有点自己年轻时候丰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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