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桃馥脸上露出焦急、紧张和关切——依旧是他惯用三分演、七分真。他是真关心殷先生安危。
而且,他也对殷先生有着几分真情实感“愧疚”。
是他故意把殷先生晾在这儿大半天,为就是演出虚伪又卑劣“英雄救美”。
他是多卑鄙无耻小人啊。
辛桃馥扶起殷先生,让殷先生大半重量搭在自己肩上。
相思入不入骨不知道,寒气是定能入骨。
那种冷就像是骨头被敲道缝,里头被塞冰块,炊烟袅袅似冒着寒气。
直到此时此刻,体面尊贵人才能理解为什都说“温饱”才是人类最重要需求。
没这两样,人比畜牲也高贵不哪里去。
只是殷先生意志总是比常人要强大点,他并没有过分失态。又或许是因为他忍受饥寒时间还不算长——只是大半天而已。虽然大半天饥寒交迫对他而言已经是生次极致体验。
殷先生“获救”时候,日已暮。
而且,他已错过两顿正餐——说起来,殷先生活二十好几年,却从没有天饿过肚子——他以为自己是饿过,比如加班太专心而忘记吃顿饭,回过神来发现肚子空空那种浅薄饥饿,马上就能得到满足饥饿感。
和现在不样。
从没饿过肚子人是很体面。
从没饿过肚子人却是从未知道饿肚子厉害。
他肩膀和殷先生比起来是那瘦,那薄,殷先生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到时候把你也摔,还是叫两个人来吧。”
辛桃馥皱起眉,说:“你别瞧不起人。再说,先生在这儿直躺着也不行,着凉可怎办?”
他肩负着殷先生大半体重,脚深脚浅、犹如烈士匍匐似吃力,将殷先生带回小筑之中安置。
他自然不会露出那个“等百年恶魔”那样卑微姿态,但辛桃馥能清晰看到,当自己出现时候,殷先生眼里光。
殷先生眼里有光,在黑沉沉夜色里幽微如萤火。
他虽然满身泥泞,姿态狼狈,但奇怪是他那种稳如泰山气度仍在,他那张印象派油画似笑脸仍在,他那轻声低语魅力仍在。他只用那样气度、那样笑脸、那样嗓音柔柔说:“你来。”
他没有那个恶魔愤怒,也没有那个恶魔感恩,更没有那个恶魔卑微。
他似乎仍是殷先生。
没饿过肚子人认为最大空虚是心灵上干涸,是寂寞情怀。而当个人真正饿过,才知道什空虚都没有胃部空虚来得尖锐而迅猛、缠绵而悱恻。那是海水样淹没潮浪,是滔天无力感,将你身体抽空同时却又把汹涌食欲将你四肢百骸填满。
比饿更可怕,是又冷又饿。
这是正月山里啊。
他为干活方便,又仗着年轻体壮,穿得少,要是直干活走动,倒也不觉得冷,但是躺在泥潭里又是另番滋味。
寒冷侵蚀是可怕,切肤,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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