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虽然都叫农场,苏怀殊所在其实是个劳改加劳教单位,盐碱地和版纳丛林相比,说不清哪边是更漫长羁旅。苏怀殊算是幸运,她去到那里第二年,就被从劳动中解脱出来,成农场子弟小学老师。学生都是管教人员子女,那是种奇妙略带嘲讽安排。被改造者教导着改造者后代们。
无论是农场严苛自然环境造成重体力劳动,还是后来相对轻
,有种天地不稳感觉。
傅丹萍头发被雨水打得贴在脑门上,她擦擦脸上水,大声对安红石说:“们换个地方等陈宁吧!”
安红石拒绝,让她自己去避雨,说要在原地等。安红石想是,河水这会儿又涨些,她得眼看着陈宁游回来,才能放心。傅丹萍见她不肯离开,便也站在旁边。两个人脚下很快聚积小水塘,那是从她们衣服裤子滴下雨水。雨倾泻而下,隔绝整个世界。有那刻,仿佛所有人和事都离安红石远去,只剩下身旁傅丹萍。
也许是那种大雨造成孤绝感,促使安红石开口道:“其实经常害怕。”
丹萍凑过来说:“怕什?”
“怕这辈子就待在这里。怕妈会在劳改农场去世,到最后都背着个莫须有罪名。怕她不知道,早就不怪她……”
安红石没有当面表达过对妈妈不满。但妈妈直都是知道,知道这个女儿怀着怎样腔愤恨,恨做妈妈人不懂事,让她们母女俩陷入无法挽回境地。当初如果苏怀殊在认罪书上签字,也许能有稍微和缓境遇。可她固执地为那个早就死掉男朋友次次进行辩白,说他不是特务,没有做过对不起国家民族事。要是给她们生活投下阴影人是爸爸,安红石也就认。那个姓谢人,和她有半点关系吗?所以她才在很长段时间里对妈妈冷冰冰,那种态度和对仇人也差不多。
直到安红石来到农场,她心态才发生变化。她想家。想妈妈。想念妈妈那种笨拙温柔。妈妈擅长缝补和整理,爱吃却不会做菜,母女俩直吃食堂。妈妈有点余钱就带着她下馆子,寒暑假还会带她去周边旅游,苏州,杭州,南京。妈妈在西湖边念诗词给她听,给她讲过去文人故事。她们在岳王庙门口买肉包子,有个小乞丐眼巴巴地盯着安红石手里包子看,她想走开,妈妈却说,给他吧。
安红石两岁那年外婆过世,六岁,爸爸走,因此学校和家是她全部生活,妈妈是她大半个世界。
东风农场两年有次探亲假,前两次探亲,安红石没有在上海停留。她们住房被收回,上海已经没有家,留存不多东西寄放在表舅家。虽然姨婆和表舅都表示,安红石回去可以住他们那里,但安红石每次火车到上海,当天就坐车前往江苏盐城,再从那里辗转去妈妈所在农场。这路过去,顺利话需要八天,假期连路程共四十五天,在妈妈身边有近个月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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