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撞得可真是结实,刘奋成噔噔噔倒退几步,扑通声坐在地上。她看到什?对啊,是血,很稠很酣血,从刘奋成鼻孔里慢腾腾地爬出来。有多稠多酣呢?这说吧,还没流到下巴上,就已经凝固,流不动。
她十六岁,第次看到个男孩子因为自己流血。
母亲离开她,正如刘奋成指出那样,她有些神不守舍。她看着身边刘奋成,两只书包像两只炸药包样地扛在他肩上,就愈发神不守舍。可是她能对他说说她神不守舍吗?对不起,她不能。在刘奋成心里,她父亲也是公安局副局长,而她母亲,在谎言中成商场“副”经理。她想,眼前这个人也是为数不多几个傻瓜之吧,相信她说出每个字。曾经有几次,她神不守舍地想,要是刘奋成问她:
“你爸爸有空时候,老师想去拜访下他。”
从此以后,历史老师每次见到她都会眼巴巴地盯住她,问声:“王桐啊,你爸爸有空吗?”
日子因此下子变得糟糕透。在谎言森林里,只有她鼻子有变长危险。脚先变软,跨进学校大门就会发虚,让整个人都跟着蔫下去,恍恍惚惚成常态,再也没有在操场上疯跑劲头。
学校门卫室也有保安,那个灰溜溜中年男人,经常会在放学高峰时间猝不及防地振奋起来,像位首长那样挥舞着胳膊,把学生赶马似往校门外赶。那时槐树路中学公子哥儿们就会夸张地笑起来,叫他“二警察!”听吧,是“二警察”。而她父亲,就是个这样“二警察”,却被吹成公安局副局长,却被个傻瓜老师信以为真。
这就是王桐十六岁时日子。
那,这样——日子————哦——过不下去——。
那天放学后,王桐攥着母亲留给她钱和刘奋成去逛街。
上课时她把头埋在课桌下数数,居然有七百多,而那张存折上数目,是三千块。这无疑是她长这大拥有最大笔财富。她以为自己定会兴奋,可是却发起呆来。因而和刘奋成走在大街上时,她又是恍恍惚惚样子。她说不清自己感受,想这就应该是“神不守舍”吧?神不守舍,这个词是刘奋成说出。
“王桐,你有些神不守舍。”刘奋成把她书包卸下来替她背上。
入学之初,王桐被老师从桌仓里搜出沓男生写信,其中就有刘奋成。当她因此而倒霉时,只有刘奋成找到她面前,煞有介事地向她道歉。两个人站在操场高低杠边,刘奋成围着她转圈。而她,使劲地把脸扭向边——是那种通过扭腰完成扭脸,扭下,再扭下,非常有力,像足那种撒娇小女生。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天哪,居然在跟男孩子撒娇哇!可就是身不由己,嘴唇没准儿也是噘起来。刘奋成随着她脸朝向团团乱转,从那杆低杠下钻来钻去,终于不小心迎面撞在横着铁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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