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手因为分离在那天攥紧王桐。王桐无话可说,当她终于想开口问问母亲到底要去往哪里时,母亲已经钻进那辆等在路边小车里。爬虫样车子,涂着难看屎黄色,是那种小车中便宜货。开车男人王桐见过,他曾经开着这辆破车无数次出现在她家楼下。但是男人面容却模糊不清,他总是躲在车里,所以王桐很容易就认为他脸也应该是屎黄色。
这个男人用辆屎黄色便宜货带走她母亲。
如今想来,那天雨总是往人眼睛里钻。王桐偶尔会让自己以个旁观者眼光去回顾:如果那天,你恰好从槐树路中学门前经过,你恰好看眼那棵呆头呆脑老槐树,你就能眼看到,比那棵老槐树更呆,是那个站在它下面女生。她留着乱蓬蓬短发,穿着松松垮垮校服,眼窝里水汪汪,像个十足可怜虫。确是个
怀孕时候抽烟,嗓子稍微有些疼,都小题大做地要求她请假陪着上医院检查,不顾及她怀着身孕上班,让她买药,还要把药给他送回家……
也许就是这样天天变成“敌人”?
王桐打开电脑。今天回来就是为拷贝文件。能带走那些有形东西,都已经搬离,现在,要带走最后点虚拟遗存。显示器亮起时候王桐有些紧张,时间,她怕刘奋成已经更换密码。这个担忧同样没有来由,可她就是害怕和紧张,是种面对“决裂”生理上畏缩。自己生日,熟悉组数字,顺利进入系统。就好像切并未改变,可以流畅地回到从前。
电脑屏保依然是两个人合影——站在烟火蒸腾夜市里,身后是烟熏火燎、生机盎然世相。王桐尝试着操作键盘,全新键位向她昭告:如今,她确是个陌生人,要重新去摸索个键盘使用,要重新去摸索生活。
她边操作着电脑,边下意识地回头瞥眼身后玄关上那口鱼缸。
“世界是口巨型鱼缸”,这个感受曾经顽固地占据过王桐意识。
那年她十六岁,认识刘奋成也是在这个时期,那时候他们刚刚考入高中。这说起来,差不多也是将近二十年前事。
彼时,王桐母亲离开家。
走时候,母亲来学校找王桐。那天居然真落着细雨,就像庸俗电视剧里套路,每当分离时刻,就会有细雨落下。站在学校门前那棵呆头呆脑老槐树下,母亲塞给王桐把钞票,还有张存折。母亲把存折、钞票和王桐手攥在起。
王桐恍惚着,居然在想,这只手没有少搧过她耳光——为她忽高忽低成绩,为她时常恍惚情绪,为她偶尔懒惰和偶尔出言不逊,也许有时还为母亲某些说不出口私愤。直到长得比母亲高出截后,有天她抓住这只手,“妈,别搧,你真别搧”。母亲才再也没有碰过她。显然,母亲识相地认识到,女儿手劲已经不输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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