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醒目可怖。祖父心想也许是附近村庄疯子。旧时村里近亲通婚,几乎每个村都有几个疯傻人。黎明前山里湿冷得很,早春时节,祖父只穿身单衣,便在火边坐下,想暖和会,等天大亮再走。这人既在这里,附近必有村庄。那人也不搭理他,兀自痴痴看火。烤会,暖意和困意同袭来,迷糊中,祖父注意到件事,顿时坐直身子。那火底下没有灰烬。干干净净,像平地涌出团红莲。祖父心知是遇到鬼。据说五更天叫鬼呲牙,天将亮未亮之际,阴阳交界,鬼多在这时活跃。祖父不动声色,慢慢站起身,点点向后退去。见那人正抬头,盯着火团上方天发愣,像全没察觉,祖父愈退愈快,到山坡,便转身飞奔上去。跑阵,回望火边那人,见他仍待在原地,火光颤动,影子在地上伸缩。祖父稍稍放心,路疾走,直走到天光微亮,才遇到个早起村民,为他指点道路。
这件事祖父没向部队里透露过,当时风气,怕被人嘲笑迷信,也影响进步。那晚回忆确实直妨碍他成为个彻底唯物主义者。多年后,他因公事去趟东峰尖附近上镂村。他装作不经意地谈起那次经历,将主角替换成他朋友。个村民说,有这样事,当地叫做“鬼熬夜”。鬼还熬夜啊?村民说,真,是真熬,熬粥那样熬。你看黑黑天像不像口锅底?有人说是熬来吃,那是荒年恶鬼。有人说他是在修炼,吸天地精华。鬼火有时在山坳上,有时在山涧下边。那带天黑没人敢进去。小时候走夜路,有次也隔着树林望见过鬼火光。这些年改天换日,东方升起红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鬼才不见。位曾在该村任教多年老教师说,鬼他是不信,不过确实有件怪事。按说山里天该亮得晚,但他在上镂村教书二十多年里,就东峰尖那圈,天比外头亮得要快些,大约会快上刻钟。
祖父去世几年后,尽量不加修饰地写那篇短文。鬼熬夜之说似乎在别处罕闻,向来有些长爪郎之癖,对这事格外留意。文章写成后年,又意外获得相关材料,因为懒,还没添进文章里去。在友人处得到本民国时上海某大学校刊《寝于渊》,1946年第10期,纪念鲁迅先生逝世十周年专刊。上面有篇题为《饮夜》散文诗,文笔稚拙,却引起注意。作者在诗中提到他故乡传说,有种鬼魅熬煮夜色为食,他以之比喻大先生,“他饮下最浓烈夜,天便亮得早些。人们欢呼着奔出门;山顶上,猛士却倒伏于毒血。”作者叫郭雨辰。拜托该校位教授查档案,应当是1942年到1946年间入学。过许久没回音,快忘记时,对方告知居然查到。这人1943年考入该校历史系,在校时便加入地下党,后来神秘失踪。籍贯是福建省第八行政督察区屏南县岭下乡云镡村。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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