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医生,有过面对死亡经验。”老人提高音量,选择能够迫使声音保持稳定字句,他希望布维医生听见他稳定说话声,他希望自己能听见自己稳定说话声。
布维医生目光掠过桌面,越过磨损拼花地板,投向污秽玻璃之外,躲在窗外许久,才回来正视老人双眼。布维医生找到块布,不停地重复擦拭他眼镜。
“知道你是怎……”
“医生,你什都不知道。”老人听见自己发出短促干枯笑声,“布维医生,你别生气,不过可以向你保证件事:你无所知。”
他注意到布维医生相当不安,同时听见房间远处水龙头水滴落到水槽里声音。那是种新声音。蓦然之间,他似乎不可思议地拥有二十岁年轻人听觉。
九九九年十月五日。卡尔约翰街。
老哥,你快要死。
老人步下台阶离开,秋日强烈阳光照得他双眼难以睁开,他停下脚步,耳畔仍萦绕着这句话。他瞳孔慢慢收缩,手紧紧握住栏杆,缓缓深呼吸。他聆听各种嘈杂声,有汽车声、电车声、人行道指示灯哔哔声,还有说话声,兴奋、开心话语声在脚步声伴随下显得急促。还有音乐。他是否听过这多音乐?但这些都无法掩盖这句话声音:老哥,你快要死。
他在布维医生诊疗室外台阶上驻足过多少次?每年两次,前后四十年,算起来共八十次。八十个平凡日子,和今天没有两样,但他从未像今天样注意到街上是那充满朝气、那欢快、那贪求生命活力。现在是十月,感觉却像是五月那天。那天,和平降临。他是不是太夸张?他听得见自己声音,看得见阳光照出自己侧影,看得见他脸部轮廓在白灼光晕中淡去。
老哥,你快要死。
布维医生戴上眼镜,拿起张纸,仿佛他要说话写在上面,清清喉咙说:“老哥,你快要死。”
老人觉得还是别用那亲近口吻比
纯白染上色彩,形成卡尔约翰街。老人来到台阶底端,停下脚步,先向右看看,再向左看看,仿佛难以决定要走哪个方向,而后陷入沉思。他颤抖下,像是有人叫醒他,然后朝皇宫方向走去。他脚步有些迟疑,目光下垂,枯瘦身体佝偻着,身上穿着件稍大羊毛外套。
“癌细胞扩散。”布维医生说。
“这样啊。”老人答道,望着布维医生,心中纳闷,不知道医生在医学院是不是都学到在谈论严重问题时要摘下眼镜,或只是近视医生为避免和病患目光相对才会摘下眼镜。康拉德·布维医生发际线越来越高,变得有点像他父亲。布维医生眼睛下方眼袋散发着不安气息,也很像他父亲。
“简单说就是这样?”老人问这句话声音,这五十多年来连他自己都没听过。那声音空洞、嘶哑、发自咽喉,声带由于畏惧死亡而颤抖。
“对,事实上还有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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