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白袍人越古刹、跨石壁,仿似有心逗弄般,身形飘忽,忽快忽慢。偏偏今儿叶指挥使耐性好极,打定主意要瞧瞧这人又卖什关子,于是对方快自己则多运分力,对方慢就稍收收,也不非上赶着把人拿下,就那不远不近、不疾不徐地追足半个时辰。
合着这地方诡诞得很,入眼景致本是越见荒凉,哪知叶千琅跟着刀连城先后掠过座石壁,眼前竟突兀而起片城寨——四下怪石林立,黄沙漫漫,可这城寨半大不小,周围倒遍植山茶,花繁密,叶葳蕤,还俱是难以求稀罕品种。这红翠相映漠北风光,竟与这时节江南水乡别无二致。
见如此反常景象,叶千琅自不敢掉以轻心,身形挫便急停下来,如掠水惊鸿般稳稳落于城寨外头。
抬眼看,城寨下横着块漆黑檀木匾,匾额上头褪尽最后点残阳,徒留下“阕红阁”四个大字。
笔意雄健,名字也雅,可这地方却是个妓寨。
可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子面前谁还顾得上遵礼法、守道义,你抓面皮,扯你头发,个个丑态毕现,唯恐落人后。那十八番僧方才还浑似尊怒目金刚坚不可破,眼下被这众见钱眼红百姓冲得七零八落,竟也无可奈何。
也有笃信神佛教徒,真似见大罗菩萨般,面向刀连城所在塔顶久跪不起,边磕头如捣蒜,边高呼:“刀连城必乃佛祖化世来渡等,他是真佛,是活菩——”
然话音未毕,刀连城刀锋斜走,又出刀——也不见他多使几分气力,这柄未开刃钝刀竟似快刀切豆腐般,将佛像头颅轻松斩下。
高高佛刹之巅,法幢排排高竖,香色丝帛款款飘拂。
白袍人斜倚断首释迦巨像,放声大笑。
叶指挥使二十有四,自是不可能没逛过窑子,只不过这荒蛮边地竟也有这处红楼绿酒温柔乡,确在意料之外。他耳力好,遥遥听见阵急促蹄声,辨认出是自家
叶千琅微微攒着眉,遥遥看着塔顶上身影。
酉初日头几欲落,先前刀连城还如沐身圣光,此刻却半身被斜阳濡染,半似披金,半似带血,整个人看来阴阳向背,如剖两半,也愈发衬得他亦正亦邪,半神半魔。
先前叩拜之声此起彼伏,此刻却噤若寒蝉,无人再多言语。叶千琅声冷笑,心道百姓愚顽透顶,这人既无菩提心,亦无菩萨行,更谈不上什普度众生救世怙主,分明只是乐见众生因他成痴成魔。
刀连城便也转脸看着他,两人目光方才相接,只见他眸中笑意深,佛首金像夹于胁下,足下点,人已腾身而去。
既然来,又岂容你说走就走?在自己手上失鹿临川,叶指挥使自是不肯善罢甘休,料定此刻街上乱作团,罗望寻隙脱身应是不难,当即也施展轻功遁入空中。便见两道人影白青,先后,个轻若鸿鹤,个疾似丸矢,转眼就消失于落日余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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