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睡到半夜父亲却把摇醒,好像求样问:“你真没拿人家钱?”朝父亲点下头。然后,然后父亲就拿手在脸上轻轻摸摸,又把他脸扭到边去,去看窗外夜色和月光。看会儿他就出去。出去坐在院落里,孤零零地坐在跪过石板地上张凳子上,望着天空,让夜露潮润着,直到又睡觉起床小解,父亲还在那儿静静地坐着没有动。
那时候,不知道父亲坐在那儿思忖啥。几十年过去,依旧不知父亲那时到底是在那儿省思,还是漫想着这家和人生啥。
第三次,父亲是最最应该,应该把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可是父亲没。是没有让父亲痛。那时已经越过十周岁,也许已经十几岁,到乡公所里去玩耍,看见个乡干部屋里窗台上,放着个精美铝盒刮脸刀,便把手从窗缝伸进去,把那刮脸刀盒偷出来,回去对父亲说,在路上拾个刮脸刀。
父亲问:“在哪儿?”
说:“就在乡公所大门口。”
父亲不是个刨根问底人,也不再是个单纯素洁乡村孩子。到后来,那个刮脸刀,父亲就长长久久地用将下来。每隔三朝两日,看见父亲对着刮脸刀盒里小镜刮脸时,心里就特别温暖和舒展,好像那是买给父亲礼物样。不知道为啥,从来没有为那次真正偷窃后悔过,从来没有设想过那个被偷国家干部是个什模样儿。直到又过多年后,当兵回家休假时,看见病中父亲还在用着那个刮脸刀架在刮脸,心里才有丝说不清酸楚升上来。对父亲说:“这刮脸刀你用多年,下次回来给你捎个新吧。”父亲说:“不用,还好哩,结实呢,死这刀架也还用不坏。”
听到这儿,有些想掉泪,也和当年父亲样,把脸扭到边去。
把脸扭到边去,竟那巧地看见家老界墙上糊旧《河南日报》上,刊载着郑州市九八年第二期《百花园》杂志目录。那期目录上有篇小说,题目叫《领补助金女人》,然后,就告诉父亲说,小说发表,头题呢,家里界墙糊报纸上,正有那目录和名字呢。父亲便把刮半脸扭过来,望着手在报纸上指那点。
两年多后,父亲病故。回家安葬完父亲,收拾他用过东西时,看见那个铝盒刮脸刀静静地放在家窗台上,黄漆脱得点儿都没,铝盒白色在锃光发亮地闪耀着,而窗台斜对面界墙上,那登《百花园》目录名字下面,却被许多手指指指点点,按出很大团黑色污渍,差不多连“阎连科”三个字都不太明显。
算到现在,父亲已经离开四分之世纪。在这二十四五年里,不停地写小说,不停地想念父亲。而每次想念父亲,又似乎都是从他对痛开始。没想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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