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傍晚,蓝小姐在饭后点燃支蜡烛,坐着,默默地盯着烛火看很久,说今天是她儿子八岁生日。说完,她低下头,目光也随之变得幽暗,又说她直以为是孩子离不开母亲,现在才明白,事实上,更多时候是当妈离不开自己孩子。
那天晚上,很长段时间里林楠笙都没说话。洗完澡后,他站在窗前,看着街对面那家还没打烊杂货店。这时,蓝小姐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把下巴架在他肩膀上,说,那里新来个伙计。说完,慢慢把脸移到他背部,紧贴在那里,又说,知道吗,迟早会拖累到你。
林楠笙始终不说话,仍然动不动地看着那家灯光暗淡杂货店。
几个星期后,《中央日报》上刊登首署名为黄山云《咏梅》七律诗。过没几天,警备司令部辆吉普车驶进中美合作所大门,拉着林楠笙去浮图关下幢别墅。
进客厅,名西装革履中年人就笑着迎上来,说他是受八路军办事处委派,代表香港纪先生来跟林楠笙见面。说着,他伸出手掌,又说,这首诗,们已经等很久。
天,督察室人忽然来找她谈话,拿出厚厚叠信件与汇票,说,你孩子才六岁,你保姆认字吗?
这里每个星期都遭轰炸,蓝小姐说,只是要让他们知道,还活着。
过没几天,蓝小姐被调离稽查处,也被迫搬出总部宿舍。她去电话局当名接线员,每个月薪水连飞涨物价都应付不。
保姆就在这个时候让人写信来,说他儿子到该上学年龄。这天晚上,蓝小姐离开电话局集体宿舍。她在街上走很久后,闯进家外国人聚集酒廊,直到第二天早上在张陌生床上醒来,她才记起睡在身边男人是个加拿大机械师。
蓝小姐就是在天深夜决定潜回上海。天空中,空袭警报在刺耳地响,飞机轰鸣由远而近,停电后大街上片漆黑,早已跑得空无人,她却像根木头那样站在座石牌楼前。
林楠笙点点头,站着,有点迟疑地说,想请你们帮忙……送个人离开重庆。
去哪里?
上海。
中年人想想,说,以你现在能力,你自己完全可以办到。
如果可以,不会来找你们
爆炸声响起来,地动山摇,火光冲天。蓝小姐却站得纹丝不动。
督察室便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们带来她花重金托人订购船票,还有副手铐。蓝小姐说,你们知道,在上海还有—个儿子要养活。
你也知道,擅自返回沦陷区就有投敌嫌疑。
蓝小姐被带回总部禁闭室,整整关年多才得以释放。
这些事,蓝小姐从没对林楠笙说起过,林楠笙也从来不问。每个周末,他下班就离开校场,回到央行那套宿舍,就像个体贴而本分丈夫,吃完饭,有时候还会帮着起洗碗。这是林楠笙最为宁静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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