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言想想,说,忘却就是最好怀念。
长久沉默之后,林楠笙抬起头来,说,那让跟你回上海。
顾慎言摇摇头,离开藤椅走到窗前,撩开窗帘望着楼下广场,在发出声苦笑后,忽然说,你会背叛党国吗?林楠笙吓跳。顾慎言却不等他回答,就像在对着那块透明窗玻璃说,个叛逆者是永远得不到信任。
几天前,当他接到总部令他回重庆电报那刻,在心里对自己说就是这句话。顾慎言在安排好上海切后,决定由香港绕道广西,再经南宁返回重庆,事实并不是为来看望这个大难不死学生。他只是要见个人,下达道他们彼此都已等候多年命令。
顾慎言把林楠笙送到门口时,拿起桌上钥匙交给他说,你就留在香港吧,已经替你安排好。
林楠笙出院那天忽然下起阵雨,香港秋季仍像夏天样阴晴不定,空气中弥漫着股浓烈海腥味。铃木正男军医打着把雨伞相送,路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他们在这漫长八个月里已经成为朋友,时常会在伤残军人活动室里下围棋或者喝茶,有时也用英语谈论文学,但更多时候是相互学习中文与日语。
经过医院大门外时,林楠笙看眼穿着橡胶雨衣站得笔直卫兵,忽然用日语问:你杀过几个中国人?
铃木正男愣愣,用中文说,是个医生,只会救人。
林楠笙接过他提着那个皮箱,说,那好吧,再见。
铃木正男把握着伞交到林楠笙手里,认真地说,庞桑,你能用自己两条腿走出来,这是个奇迹。
说完,他像个老人那样扶着门框,看着林楠笙艰难地下楼后,关上门,躺回那张藤椅里,直躺到将近中午,才起身打开衣橱,取出个皮箱,离开这间屋子。
顾慎言来到中环卜公码头,登上条渔船,那船就扬帆起航。
孟安南在船舱里矮几上摆开酒菜。顾慎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那张黑瘦脸上,直到他在两个杯中斟上酒,才说,有十年吧?
孟安南点点头,说,时间都快让忘自己是谁。
顾慎言当年收留他时,他还是个不到二十岁
林楠笙笑笑,转身在铃木正男注视下上辆三轮车,对车夫只说三个字:众坊街。
那是顾慎言留给他住所,就在这条街三百七十三号二楼,窗口正对着个广场,到晚上就聚满着杂耍、算卦与做小买卖人。林楠笙第次来这里时,刚刚可以从轮椅里站起来独立行走。左秋明开着辆车把他拉到楼下,指指上面窗口,说,在车里等你。
林楠笙费很大劲才爬上二楼,在推开门见到顾慎言瞬间,就想到朱怡贞。考虑很久后,他还是开口问道:那天跟接头人怎样?
顾慎言躺在张藤椅里,手夹着雪茄,手摇着折扇,盯着他看好会儿才说。你不该问这个。
林楠笙低下头去,说,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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