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年正月初三,荣贻生与云重相见。
彼此心里都有话,不知该谁先说出来。两个人走程,荣贻生便说,去看戏吧。云重愣愣。荣贻生说,看大戏。
此时香港戏院,平日其实放是电影,新年多是用好莱坞新片贺岁。粤剧戏班热闹,则不在戏院里,倒是在公众地方搭起临时戏棚。如湾仔修顿球场、油麻地佐治公园、旺角伊利沙伯青年馆。每个剧团大概只演到年初八。因是新年演剧,对点演剧目,十分看重应
景。多是吉祥之正本剧头,观剧亦欢喜得佳兆之乐。如《郭子仪祝寿》《五子登科》《十三岁童子封王》,讲是戏里戏外好意头。各个戏班,也将班牌套入剧目,要个喜上添喜。凡此种种,投观众所喜,辄得
她说,佢学人去港督府抗议。学校人都回来。得佢个,到依家都没返。是真冇办法。知道佢对你唔住,可她当年只是个细路女。你要记世吗?
荣贻生又吸口,却未将那烟吐出来,咽下去。眼里有苦意。五举看他用手指将烟掐灭。他说,举仔当年都是个细路,如今大个咗可跟食烟。你嘅女细时已经好有主意,你唔俾佢做,佢会听你讲?
女人沉默下,说,听说那些英国人,捉人到差馆,给女仔饮头发水,他们乜事都做得出啊。求下你。
荣贻生看着她,目光很冷,忽然笑。他说,放心,她生张洋人脸,差佬能拿她奈何。
女人似被什击中,身体猛然颤抖下。她抬起头,五举看她脸上有两道泪痕,已经干涸。她慢慢地走近,满面疲态。但眼睛里头,是细隐光。荣师傅不禁后退下。她从五举手里夺过还在燃烧香烟,放进自己嘴里,使劲地抽口。然后那烟雾从她口中游出来,松软地消隐在黑暗里头。她将烟掷在地上,用脚使劲蹍蹍,转身离去。
五举再见到女人,是在师娘丧礼上。
她有些见老,也更瘦,但仪容优雅。不同其他女宾,她穿身丝绒西服,举止端穆利落。她敬花圈,署名是表姐,司徒云重。
五举这才知道她名字。
五举帮着师父招呼宾客,也做孝子身份戴孝。荣师傅有两个儿子,个年纪比他大,个比他小。荣师傅便让他站在中间。在旁人看来,是要让他在亲子中行二,视如己出意思。此时,谢醒已经出走。五举以这种方式出场,众人也便明白。将来这年轻人,是要继承荣师傅衣钵。
他与两个义兄弟,向来宾谢仪,鞠躬。对望重老人,还要磕头。到云重来,弟弟愣愣,忽然趴在她身上哭泣。哥哥在旁边不说话,身体却依过来,云重便也拥过他肩膀。云重看着五举。五举随这对兄弟,轻轻叫她云姨,对她鞠躬。云重伸出手,将他手拿过来,放在自己手里。她手心有些凉。云重又将另只手,放在五举手背上,重重地按按。他们手叠在起,就有些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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