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响见叶七站在风里头,肩背有些佝偻,这年,师父腿似乎比以往更不灵便。但他在慧生搀扶下,极力站得更稳些。他袖会儿手,看阿响将墓头野草、树枝清干净。也不说话,半晌,才对阿响说,阿仔,挂纸。
阿响便将墓纸铺开,压到墓头和墓旁“后土”上。黄白五色墓纸披挂下来,在风吹拂下,有种异样鲜亮与热闹。这是他第次跟师父来祭祖烧冬纸。这在虞山墓,是叶七祖父。叶太爷有声望,镇上“同礼书院”是他生前所修。三个人摆供,烧着纸。叶七投只纸马到火盆里头,天太干,噼里啪啦地响。叶七说,响仔,跟太爷爷说句话。
阿响想想,说,太爷爷,路走好。
叶七本来脸上戚然,听到这里却笑出来,说,傻仔,还走到哪去?太爷爷已经走几十年,在阴曹吃香喝辣,比们都好。
他便自己说,阿爷,收个徒弟,现在成仔啦。们叶家没香火,手艺总归没断。
笔触繁复细致。枝叶藤蔓,笔走龙蛇,跃然如生。
他目光,落在另只正晾着盘子上。盘上大片,是他未见过幽静青绿,灯下熠熠,闯入眼睛。他不禁说,这绿,可真好看啊。
阿云转头看看,说,“湖水绿地菊提雀”,乾隆御窑。这可不是普通绿,阿爷说,老“鹤春”,是们司徒家本钱。守住它,就守住益顺隆。
她说完这些,人似又肃穆,眼低低,仿佛倏然有些心事。两个人,站坐,中间就隔道安静。灯光也暗些,这安静忽而浓重,渗入密实黑,漫溢开来。
秋凉夜风,从骑楼吹进,吹得阿响个激灵。云重也不禁抱下膀。他这才想起来,连忙从桌上拿过那包光酥饼,说,新打出来,趁热吃。
他站直身体,掸掸衣服上纸钱灰烬,看慧生眼,说,回吧。
广东人讲究“冬至大过年”。慧生将周师娘邀到家里来“做冬”。
短短几年,人事流转。屋企老过身,小远嫁,如今周师娘变成个人。她看着叶七家里五口人,说,慧姑,眼下囫囵能有个团圆,就是福啊。
便说起当年正月二十八,慧生刚来时,那天“雷王诞”热闹。忽然才想起,少个人,是吉叔。这年年头,安铺闹鼠疫。吉叔说没就没。去收拾他东西,医馆桌台,还摆着他给自己开补养方子。叶七说,唉,这个保舅,医者难自医
阿云吃着饼,眼神又亮起来,伸出手指,擦下嘴角饼末,脸上竟现出孩子般笑靥。这笑竟让阿响心里,也蓦然快乐几分。
这时,阿云说,响哥,你打饼好好味。
阿响愣下,不知为何,并没有否认。他只是望着阿云,轻声说,好味,就食多些。
这年冬至,竟是格外冷。
九洲江上风吹来,也是冷冽,又干又硬。慧生说,也好,干冬湿年,到春节时就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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