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是周师娘。手里是挂月饼,微笑望她,道,响仔阿母,今日系中秋,团团圆圆。
慧生愣住,动动嘴角,牵起丝笑,说,周师娘,下个月房租,后日就给您送过来。
周师娘道,不着急。
她往屋里望望说,响仔好生性,辣椒酱是借给他。家里要开开火头,才有屋企样子。
慧生不作声。
慧生说,你为什要整?
阿响停停,说,今日,天好冻。
慧生慢慢坐下来。她说,说过家里不开伙。你唔听?
阿响声音大些。他说,今日,天好冻。
慧生看着孩子,眼神少有,灼灼看着她。她说,阿妈给人整嘢食,整到们两母子冇咗屋企!你知唔知?你唔读书,开伙入厨房,要招祸来,你知唔知?
传出来时,她想,他们母子唯食物来源,就是对面“吉佬”粉粥档。她包伙。在她放工时,阿响会拎只锅,将晚饭端上来。他们屋,靠着间小厨房。但从未用过。这长时间,她没有开过伙。
她不禁走进厨房,摸摸灶头。还有余温。她心里不禁颤动下。
她推开门。
阿响照样坐在骑楼上看书,就着外头光。她不回来,家里是不点灯。她鼻翼,像猎狗样翕动下,竹扦子掉到地上。她点亮油灯,看见桌上摆着四个菜。碟莜麦菜,条蒸大眼鸡,盅蒸鸡蛋。还有盘热气腾腾、用辣椒酱炒过簸箕炊。
她不甘心地问,周师娘送来?
周师娘顿顿,压低声音说,听讲,你在南洋人家里找佣工做?
慧生眼皮跳下,眼睛想躲闪,却终于抬起来,坦荡荡望着周师娘,说
她望着外面通黑天,云霭里星亮,忽然间也暗。她眼底酸,觉得内心间阵虚弱,两行泪就流下来。她拖着腿,走到阿响跟前,抬起手掌就打下去,打到孩子背上、臀上,和腿上。她手脚也麻木,没轻重,打下去,孩子身体就是凛。腿弯折,就跪下去。但他却立时站起来,站得更直些,由着母亲打。
慧生边哭,边更凶狠地打。她喊道,响仔,你哭,你哭出来!也让这个做阿妈安心。狗也嫌年纪,不怕你上房揭瓦,总要有点声响,心里才有个底,有个着落。你这个样子,不声不响入厨房,会害死哋!
阿响不哭,身体有点发抖,但仍站着。闭着眼睛,由阿妈打。
慧生打累,也哭累。她眼里发空,跌坐下来。神台上关二爷看她。灯光落在阿响身上,又落在墙上,片昏黄。墙上影,这孩子站得挺挺,巨人似。却有些发虚,在灯影里晃动。
这时候,才听外头有敲门声。慧生连忙收拾自己,顺顺额前头发,平息下,才打开门。
阿响轻声说,整。
慧生回过头,看着这孩子,说,你整?
阿响点点头。
慧生说,你整?你怎会整?
阿响说,看阿妈整,看利先叔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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