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生不说话,默默躺下。心里想,这个人护次,从此都要护着她。
如今九年过去,她们都长大。
月傅还是爱哭。但,只对她个人哭。两年前,有个顺德开钱庄“老羊牯”,花三千大洋梳拢她。她硬着眼神应下来,回到房里,伏在慧生肩膀上,哭两个时辰。哭完,擦干眼泪,收拾衣裳、身子,硬着眼神便去。
慧生想,这样好。只哭给个人,外面便没有人能欺负她。
月傅人聪慧。
说下去。
她也望着眼前人,在灯里头,眉目镀毛茸茸层影,美得如画。别房妙尼,庵主要训她们颦笑。可是月傅,自小不爱笑,冷着脸色,却生就传情模样,也合该是造化。
慧生还记得那年,她九岁。月傅也九岁,刚刚买来,琵琶仔年纪。这小,头丰盛好头发,散开来,黑云样。慧生躲在庵堂后头,看她剃度。剃完,她却屏住呼吸。庵里小妙尼,见过得多。可没头发,还这美,美得无法挑剔,她未见过。那天边剃头发,月傅边在哭。慧生印象中,哭得如此美女仔,这是第个。
这美,让她心悦诚服。她知道自己生得不靓,口鼻硬朗,干活相,只能做下等扎脚尼。在这师姑庵里,相貌即是等级,决定地位与境遇。美对她而言,从不是值得欣赏东西。仰视之余,让她顺理成章地畏惧而妒忌。但她记得那个瞬间,哭泣月傅,让她心里倏然软。
十岁那年冬至,换香时候,她打碎庵主琉璃香炉。监院老尼,把她摁在冰凉井台上打。她声不吭,咬牙任她打。因为她不吭声,老尼打得更狠。渐渐打出血,僧袍底下,渗出殷紫。她觉得自己牙关松,就要失去知觉。蒙眬中,觉得有人抱住她。
住持来历,庵中无人不知。本是巨富妾室,豪门因案破产,如鸟兽散。她携带私蓄,在般若庵落发。因见过世面,又懂男人,她调教妙尼,是往大气路走。教她们读佛经道典,诸家诗词。琴棋书画,更请名家相授。众妙尼中,月傅靓,人尽皆知。可聪慧,却是后来脱颖而出。读书,过目成诵;学画,她只见过二居笔墨,便已成竹在胸。自己画来,
是月傅,就这样紧紧抱着她。也不说话,也不求情,就是边哭,边紧紧抱住她,护住她。
这刻,她知觉点点地恢复,伤口有些疼,疼得发暖。月傅仍是不说话,只是哭。她身上熏衣檀香味道唤醒慧生。她觉得鼻腔里猛然酸,竟然有滚烫水,从眼里流出来。她惊奇地想,自从剃度后,从来没哭过。她竟然哭。
第二天,她被调到月傅房侍奉。
老尼说,你是什锅盖运气。平日不声不响小妙尼,跪在庵主跟前不肯起,非要你。都怕她哭出个好歹。
她搬铺盖进来,看见月傅。跟她般大女孩子,目光竟然比她要怯得多。躲闪她下,好像对着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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