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翘起脚,将烟头在鞋底上碾灭,淡淡说,三年前。她死在美国,没来及看见日本人滚蛋。叶伊莎留在医院里。米歇尔神父也走,他想带去北非。不会离开中国,离开,就什都不是。
这时,文笙只觉得室内光线突然暗沉下去。雅各布有些恼地说,露西这个娘们儿,老是把床单晒在窗户口。奶奶,还有裤衩奶罩。
文笙看着窗外有些臃肿人影。他想,雅各布襄城话,还是很地道。
雅各布说,或许不该离开。可是在襄城,什也没有。况且,现在和这些犹太佬起,也惯。
文笙看着他脸,意识到,自己身处,正是先前听永安提过多次虹口“隔都”。永安说到这里,就会抬起腕子,说在那些犹太人手里,可以买到货真价实二手瑞士表,便宜得不象话。这里居民,大多从欧洲避难而来,德国、奥地利、十月g,m后苏俄。迫害使他们敛声屏气、小心度
面相。
文笙想,这是所学校。雅各布给地址,注明在所小学近旁,应该就是这里。他走进隔壁弄堂,看见弄堂内里,仍然是中国。有个铁皮牌子,残破而潦草地搭在屋顶上,上面写着“吉庆里”。户人家门口,有个分外高大壮硕妇人,极勉强地蹲下身子,凑着个铁桶改成炉子在生火。她举起蒲扇,努力向炉门里搧着。浓烟冒出,熏她眼睛。她胡乱在脸上抹把,继续工作。
文笙走上前,小心向她打听Mr.Yeats住在哪里。她摆摆手,说不知道,但随即又说,等等,你找Jake?文笙想想,点下头。
妇人随即直起腰,向弄堂里嘹亮地喊。很快,有人应。文笙看到雅各布冲自己走过来,头发蓬乱。他穿着件灰扑扑汗衫,短裤,依然是那个不修边幅雅各布。
雅各布谢妇人。那妇人低下头,雅各布很识趣地在她丰腴脸庞上亲下。妇人便发出串好听笑声,银铃般。
文笙跟雅各布走进弄堂深处小屋,门上还贴着副对联,被烟火熏得有些发污。走进房间,令他意外,并不乱。事实上,这里更像个办公室。墙上贴着上海地图,似乎也有年头,用颜色笔画着各种记号。依墙摆着书架,搁着几本书,整齐排着牛皮纸信封,或许是文件。雅各布在把藤椅上坐下来,椅背断几根藤条,发出“吱呀”声响。他挥下胳膊,示意文笙背后沙发。沙发很柔软,但隐隐有些陈腐气息渗透出来。雅各布打开烟盒,点上支,深深抽口,慢慢地吐出来。他在袅袅烟里闭上眼睛,昂下头。文笙看见他下巴上浅浅胡茬。
当他睁开眼,看着文笙,突然间笑。他问,你怎在上海?
文笙说,跟着人出来做生意。你呢,怎舍得离开襄城。
雅各布又抽口烟,吐出个烟圈。他说,因为叶师娘死。
文笙心里凛,问,什时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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