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站在后台,言秋凰正在卸妆。旁边有个徒弟端着茶壶,伺候着,是个八九岁小女孩。言秋凰并未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镜中自己。脱戏服,身素衣。头面还留着,是珠翠下张脸。原是黯淡地方,束光正打在她额上,鼻梁处是道青蓝色暗影。在仁桢眼中,这戏子美,倒比在台上更盛些,是叫人怜爱。
这时候,她叫醒自己,走向言秋凰。言秋凰在镜子里,看见她。急忙回过身,眼波流动下,唤道,桢小姐。
仁桢自然知道她是意外,也看出她寻找,心里冷冷笑下,说,爹有事没来,个人来看你戏。
言秋凰侧过脸,嘴角抿抿,对她徒弟说,小菊,挺尸吗?还不快给桢小姐看座。
仁桢想,都说梨园行带徒弟要狠。这女人本不是狠人,学旁人,却只落个色厉内荏。女孩显见不怎怕她,嘟嘟囔囔地走过去,搬个凳子,给仁桢坐下。
把爹怎?
阿凤说,组织上和四老爷并没有关系。们只是叫人送封信给她,说为悼念你二姐,排出话剧。希望他能带你来看。冯先生来,说明他是个有气性人。或许,将来们会需要他协助。
不!仁桢口气,几乎是恶狠狠。不,你们休想把他扯进来。爹除唱戏,什都不懂。你们不要害他。
们确需要个懂戏人。阿凤轻皱下眉头,说,这事,将来再说吧。
这时候,院子响起男人说话声音。她们听见,有人清清喉咙,吐出口痰。
言秋凰看着仁桢,语气温软,桢小姐来捧场,竟不知怎样才好。
这目光仁桢分外熟悉,她想,即使未曾卸妆,这女人眼睛里头对自己讨好,还是不减当年。
她带
哎呦,桢小姐。仁桢听见阿凤大声地说,玉米糊糊都凉,这就给你热热去。
不要。仁桢按住她手。仁桢将碗捧起来,咕咚咕咚喝下去。粘稠温凉液体带着些腥甜气息,顺着她喉咙流淌下去。还有丝咸,那是泪水味道。
半年后,仁桢如愿见到言秋凰。
她从未个人走进过“容声”大舞台,时间觉得分外大,竟有压迫感。这几年,整个襄城变这多。这里非但没有变,倒似乎更堂皇些。她想起父亲话,任谁当皇帝佬倌,哪朝哪代,都得有人听戏不是。
她坐定下来,随着声叫好,看到台上言秋凰。《贵妃醉酒》本是花衫戏,梅博士改戏,做科收敛许多。考功夫身段是样没少。演是个“醉”字,倒比清醒戏码还要面面俱到些。仁桢看言秋凰个“卧鱼”,眼神中流转是丝毫不含糊,心里也想,这女人,戏真是演成精。虽有心事,渐渐也看进去。待看她“衔杯下腰”,身态柔软真如少女般,将个任性杨玉环演得理直气壮。风流浪荡处,尽显雍容。她便叹口气,想这份媚,真是到骨头里去。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