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口中重复下,文笙,好名字。如见其人。姓毛,毛克俞。
文笙起身拱手,恭敬地说,毛先生。
青年哈哈笑,小小年纪,规矩倒很多。罢罢,先生不敢当。虚长你几岁,就叫声大哥吧。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文笙说,是襄城人。
哦?青年眼睛亮,说,襄城倒真是人杰地灵。说起来,有个同门师弟,也是襄城人,若论才分,堪称辈中翘楚。不是自谦,真真在之上。他常常谈起,少年
倒掉。刚才那股香气,此时更为馥郁些。这才斟杯,递给文笙,说,来,喝喝看。
文笙便举起杯子,尝口,只觉舌尖激荡下。再喝口,有说不明香气游动,软软地在味蕾上展开。青年也喝口,瞇起眼睛,说,嗯,这次时候算是对许多。
文笙便说,六叔最爱喝碧螺春。这原是熟悉不过茶,可奇,有股子清苦气,将这绿茶中甜香滤掉几分。到现在舌头还醒着。
青年大笑,说,这“醒”字用很好。洞庭碧螺人称“佛动心”,好在醇厚艳美。却不喜它回甘甜腻果香气。前几日又读《浮生六记》。读到三白录芸娘制“莲花茶”节,说晚间趁荷花含苞,将茶放至花心,早上花开再取出来,“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就灵机动,想来个以香制香。其实这茶制法,是倪元林开先河,顾元庆在《茶谱》中也记过,只是熏制手段太过繁复考究,令人不耐。倒是陈芸法子日常亲切许多,就拿来试。试出心得,要选那花瓣质厚紧实,才能成事。
文笙搁下茶杯,想想说,是听明白。这茶中好喝,是取荷香清苦,延抑茶香。只是听师父说,茶有真香。这熏茶道理,毕竟不是出于天然。
青年沉吟道,你师父说对。这话原是陆羽。《茶经》里极鄙夷加香法子,说那泡出来简直是沟渠废水。倪元林是熏香圣手,也不赞成他往茶里加添什核桃松子肉,美其名曰“清泉石上茶”。茶毕竟不是果腹之物,未免太饕餮。说起来,这“莲花茶”名堂,实是以香洗香。香味间既非成全,也非相克。只是华服之美,太过喧哗。以素纱覆之,隐约之间,倒另有番成就。
两个人便对着窗,静静地喝茶。不知不觉,喝到第三泡。文笙说,方才说那些,是知半解。这个年纪人,每每喝到好茶,觉得好,究竟不知好在哪里。
青年又给他斟上杯,说,这事急不来。也有许多不懂得。老师也说过喝茶道理。茶好像碑帖,要常常临写,才知道它气理和底蕴。临到高古帖,只觉得是好,以为“老”便是时间果。看不见得,眼下这个时代,与时俱进是根本。
茶终于淡。窗外阳光浓烈起来,倒衬得室内更为幽暗清静。青年人说,小兄弟,这茶喝半日,还不知如何称呼。
文笙忙答道:小姓卢,卢文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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