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程子下来,竟也花去个时辰。三老爷看得出也有些乏,给人搀坐到鸡翅木太师椅上。他阖阖眼睛,突然声喝,叫你站起来吗?
人们抬脸,就看见穿鼠灰袄女孩子,直直地立在祠堂门口。
三大,实在是跪得酸,站起来喘口气。仁珏揉揉膝盖。慧容拉拉她衣角,她倒站得更直。
三老爷有些吃惊地看她,似乎在辨认,忽然冷笑声,说是谁这没规矩,原来是老四家。学到点规矩,也都给洋学堂毁掉。
三大,确是在洋学堂久,不惯跪着做人。
伤心。只得含悲泪兼程前进,还望她向天南月夜归魂”。眼前人慢慢转过头,她看到父亲青白脸。大概是毛发少,整个人看起来又疏淡些。父亲眯着眼睛,打量她下,说,你倒是都还记得。
仁珏说,嗯。
明焕嘴角动动,好像是要笑意思,但究竟是没有笑。他说,那你说说,这出戏究竟说是什?
仁珏说,蔡文姬唱给王昭君,奠酒祭明妃。哭是人家,悼是自己。
父亲说,既不是人家,也不是自己。是命。
大胆,这冯家还没轮到个女子弟站着说话。
是个女人,不配站着,只好跪在祠堂外头。倒是旁观者清,看哥哥侄儿,个个三叩六拜,拜祭完祖先,还要拜您这个活人。
仁珏。明焕实在是听不下去,也是声喝。
三大爷倒是笑,说,老四,看这冯家,倒真出个人物。侄女儿,你哥哥们学是孑L孟之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华夏立国之本。你学点子洋文,祖宗规矩倒是不要。
仁珏看他眼睛,说,孔孟是几千年前规矩。如今规
仁珏便笑,爹,这是以前人命。现在是民国,女人命就是自己。倒是她舍对孩子归汉,是要被人骂。
父亲没说话,过好会儿,嘴里过个门儿,唱起另段儿。
黄昏,冯家老少聚在“锡昶园”祠堂口。各族净庭院、易门神、换桃符。这会儿算是告段落。
阴暗静谧祠堂前,空前热闹。男人们忙着摆神主牌,将祖宗影像挂在中堂正壁墙上。两幅像颜色都是晦暗。男有些孱弱面相,与繁盛顶戴花翎多少不称;女人则目光凌厉,因为瘦削,嘴角上法令纹分外清晰。两个人都不是宽厚样子。在仁珏看来,似乎是冷眼看着这大家子忙活。这眼光真就叫作恍若隔世。上五供。香炉、香筒、烛台是早巳备好;馔盒、胙肉要新鲜,也由女眷们捧到祠堂门口。人却进不得。
主祭自然还是冯家三老爷。这天照例穿簇新黑绸祭服,领子浆得挺硬,人也就随着端起来。程序也是照例,先上香、读祝文、列祖列宗前献上杯酒,然后由礼生送至焚帛炉,将酒酹上圈。男丁们在祠堂里叩头。女眷们跪在祠堂外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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