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缠绵病榻数年,病危通知发好几次,妹与弟个从澳洲,个从美国风尘仆仆赶回,却都是虚惊场。父亲却又走得干脆利落,次达阵。双亲临终,妹弟都没能赶上。大限时刻,有妻小围泣在侧人生才比较圆满吗?不知道。只晓得,养兵千日,未必在最后关头派得上用场。越洋电话上通知,妹妹与弟弟口气,无意间都流露出经验法则带来怀疑,仿佛开他们玩笑不是死亡,而是。
两次丧礼前后,妹与弟两家八口十天停留,每次都让同样抓狂。
两家子人浩浩荡荡难得到齐,此起彼落在耳里直充斥声音,不是妹在跟儿子为各种芝麻绿豆大小事在起争执,就是弟那娇生惯养女儿,从头到尾噘着嘴闹情绪而让她老爸得不停以愉悦甜蜜音调哄她吃哄她睡。原本丧中应该有沉静哀思变成他们成日大呼小叫(而且还是英文!)。他们不但对每样安排都有意见,还要在每个意见后追加条“如果这是在美国……”“如果这是在澳洲……”注释强调。对他们来说,这趟参加仿佛不是场追悼与告别,而更像是次探勘,看看残址遗迹中还有什剩余物资,更要确定,曾被他们抛弃过去,今后再也不能骚扰他们。除在火化时,看见他们眼眶濡润,口中喃喃自语,其余时候,感觉自己那些天都在忙着招呼度假旅客。
能怪他们吗?自他们另组家庭那天起,这个曾经让他们依赖、给他们保护老家,早已被他
那虐毒小东西彻底玩弄于股掌,趁还能有行动能力与清楚思路前,必须想好自己退场。
死亡有着张猥琐嘴脸,在吸干手下败将血髓后,总毫不掩饰自己津津有味咂嘴。
在它阴影下继续屈辱匍匐,并不会在抵达终点时赢得任何掌声。留具还成人样尸骨,而非被病灶蛀得疮痍满目后残余,那将是仅存尊严。
早年在黑暗中默默死去同类,永远不会忘记跟他们道别时,偷偷摸摸不敢惊动死亡那种卑微。彼此心知肚明这就是最后面,什话都不敢说,连“再见”都成需要规避白色谎言。最后说出“保重”二字,就在即将走出病房那刻,次次在他们每张脸上,都看见那种相同被遗弃恐惧。
也看见自己迟早命运,如果再不做些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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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想过在父母仍康健时就动手。
只因单身又无处远走,妹与弟才乐得无责身轻。若先走,父母也许会有机会当当空中飞人,横跨三大洲东住西住,搞不好他们还会觉得颇为惬意,至少逢人可炫耀,未尝不是老来福气。
结果活得太久,害得他们得跟个平常耻于向人提及同性恋儿子,困居在台北直到老死。
话又说回来,谁又能保证走,父母定会过着美好蓝图中生活,而不是被送进养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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