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不过六七个客人,点歌单却厚厚叠,还有很多曲子在机器里等着播放,客人却不知何时都悄悄撤。老七眨眨眼,看着电视荧幕上是林慧萍哀怨特写,少说也快二十年前首歌。不知是哪个客人点,没等到歌出来就先离去。
等不那久。多少铭心盼望都让人最后不得不放弃,何况只是首歌?
时序入冬后,近来非假日晚上都是这样落寞地结束。客人独来自去,时候到就走,不会出现两人看对眼可以成双离去场面。
冬雨寒夜里会出门客人通常是另种。
若只是期待艳遇那还比较好哄,但另种客人心情就跟外头阴雨样难捉摸。唱曲又曲,时而借酒装疯,
咬牙重新改装,把店里里外外涂个漆黑,国外进口男体海报挂它个满墙,决心来好好干他票。有钱不赚,难道是想上天堂?再怎也轮不到他们这种人吧?
他那年三十五,意识到老来没依没靠,此刻不存点老本更待何时?看多圈内老病残穷,连当年秀场炙手可热谐星,到最后也只剩西门町小套房里潦倒等死。老三得那圈内人闻之色变病,最后把店托给他时候两人哭成团。老七不想如此,Andy更不甘。
接下来那几年,Andy以人肉市场艳帜高张闻名圈内,来到店里如进乌漆麻黑盘丝洞,爱怎玩,能怎敢,照单全收。然而美乐地店名终还是没改,因为心里不舍。老七总记得自己当年啥事不懂,若没碰上几位前辈哥哥们,弄出这块小避风港,直在新公园里继续鬼混,还不知道会被怎作践。
几起几落,少不得风风雨雨,MELODY早成同业间则传奇。
在这吧台后站就是二十五年,除那几年里身边多汤哥帮忙,他个人扛起家店,生意再忙也不曾有过算错账或送错酒,只能说,天生是干这行料。
再怎能干,现在老七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有点年纪。像昨天夜里,打烊后收杯扫地不过才进行半,他阵头昏,再睁眼竟发现自己怀里揣着扫帚,蜷在墙角已困觉。
睁眼醒来时心还怦跳着,看墙上电子时钟闪是04:20,不过才过半个钟点,却好像去很远地方直在赶路,整个人弛软在地,时间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守半辈子这家店,仍是每晚打烊后相同景象。吧台上东倒西歪啤酒瓶,关声音电视荧幕继续播着卡拉OK影带。整个密闭空间没有窗户,看不见外头雨究竟停没有。
寒流过境,冰雨已经连下好几天。
他这儿本就不是小朋友跑趴热门点,反倒是这样坏天气时,不怕没有熟客上门。雨夜孤灯谁都怕,不如来吧里打发时间也好。老七这店里别没有,就是卡拉OK歌曲比任何家吧都多,二十多年前陈年金曲他都保留着。在别处找不着记忆,适合在又冷又雨夜里来他这里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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