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她说,她九岁开始学秦腔,今年已是六十多岁人,也不知多少次,在美国做梦,都还是在宁州秦腔舞台上唱戏。
她说她生命内核里,终还是个唱秦腔戏子。
离开宁州时,她紧紧抱着胡老师说,她在美国等着迎接自己师姐。并说:
“你定要来!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为秦娥,也是为你才淘这大神,费这大力。你定得跟秦娥起来。秦娥,定要把你胡老师拽来,定!”
忆秦娥直点头说:“定。”
成饭。廖耀辉并不是剧团正式炊事员,却在这里做五十多年饭。他家里没有后人,得半身不遂,偏瘫在床后,团里就让宋光祖照顾他起居。剧团也穷,大伙工资才发百分之六七十。月给廖耀辉发些基本生活费,已是做到仁至义尽。医药费有些报不,大家就凑点份子,把他老命延续着。宋师对她说:
“廖耀辉到现在还在嘟哝,说这辈子最对不起就是娥儿。是他把娃名誉损害。让他得啥病,都是老天惩罚和报应。他还说,光祖有机会见娥儿,定给娥儿赔个不是。说下辈子,他宁愿变条狗,给娥儿看大门都行。他迟早都在说,他是丧德行。现在话也说不清,可怜得很。”
忆秦娥远远地看着坐在木轮车上浑身颤抖,并且涎水四流廖耀辉,看很久很久。刹那间,她好像突然原谅切:
这终是个可怜生命而已。
在快离开宁州时,她甚至给宋光祖师傅几千块钱,说:“给廖耀辉买个轮椅吧,这样你经管着也方便些。”还没等宋师明白是咋回事,忆秦娥已经泪眼汪汪地转身离开。
她不是哭廖耀辉可怜,而是哭人可怜。包括自己,都是太可怜生命!
忆秦娥在裘存义葬礼上,还看见封潇潇。他不是站着,而是躺在灵堂旁边个壕沟里,醉得身边是围着几条狗,在吃着他胡乱吐出污秽物。她怎都止不住泪水涌流:
人啊人,无论你当初怎鲜亮、风光、荣耀,难道最终都是要这样可可怜怜地退场吗?
米兰老师直到最后,才给胡老师吐露,让她到美国百老汇参演秦腔事。说就几句伴唱,相信她定会唱得精彩绝伦。
米老师说,她从十几岁时,就嫉妒着胡彩香那嗓子好唱。这些年,她想起她唱,心里就不免阵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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