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在外边当“街皮”,胡逛荡,喝烂酒。还动不动就把谁家狗,用麻袋套头,然后几棍子闷死,下锅炖着吃。有时把谁家猫,他也能剥皮抽筋,烤下酒。还有几次,他在院子里,逮住活老鼠,就浇上煤油,点着尾巴,让团火球尖叫着到处乱跑。直到烧成煳疙瘩。胡三元就骂他说:“你狗日丧德呢!老鼠好歹也是条命,打死不就完,还能那样整。”她舅从骨子里,就没瞧上过郝大锤。说起敲鼓,更是直摇头。有人说郝大锤再不好,还不是你徒弟。她舅就急忙说:“得得得,少说这话,现在不兴说谁是谁徒弟。即就是兴,也没这个徒弟,丢不起人。”因为关系不卯,加上她舅又是那个瞎瞎脾气,两人之间,就自然不免有各种碰磕。据说她舅也使暗招,治过郝大锤。郝大锤也治过她舅。作为下手,郝大锤几次在高台上给司鼓摆凳子,就故意把条椅子腿不朝稳当地支。她舅敲起戏来,啥都不管不顾,激动时,屁股是要跟着戏节奏,不停地起伏蹾打。椅子腿脚稳不住,常常就连人带椅子翻下台子。她舅心里明白得跟镜子样,肯定是郝大锤使坏。因而,也就变本加厉地收拾起他来。说有次,郝大锤给他打下手,几声小锣都“喂”不上,气得他用鼓尺子,在郝大锤微张着嘴上美美敲下,郝大锤颗门牙,当下就断半截。闹得那场戏都差点没演完。反正院子里,关于她舅和郝大锤故事,几乎每个人都能讲箩筐。易青娥想,郝大锤今天心里不舒服,是肯定。只听郝大锤边砸东西,还边在喊叫:“法律是个球,硬得来,硬得跟牛角样。软得来,软得跟老母猪奶样。”
管他咋闹,凭他郝大锤,是改变不她舅命运。她突然想,舅今天直昂着头,也许就是做给郝大锤这些人看。他们盼他死,可他偏没死,并且还活得这样昂首挺胸,看不气死你。
可命运就是这样离奇古怪,易青娥刚找到点精神上安慰,紧接着,祸事就来。黄主任开大会动员说,又开始“反对走后门”。易青娥做梦都没想到,夜之间,她竟然成“反对走后门”清理对象。
那时,易青娥才刚过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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