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
下田间
百合花，闭嘴，闭嘴。
“牙膏！”
他猛然掀开书，翻着书页，仿佛盲人似摸索着，挑拣个别字母，眼睛眨也不眨。
“丹汉。拼法：D─E─N─”
它们不劳作，也不……
地铁通道飞快掠过，奶白色瓷砖，漆黑，奶白色瓷砖，漆黑，数字和黑暗，更多黑暗和累积总数。
童年时期，个亮蓝炙热夏日里，他曾经坐在海边座灰黄沙丘上，拼命想把个筛子装满沙子，因为有个刻薄表哥说：“把这筛子装满，你就可以得到毛钱！”结果他装得越快，沙子也热烫烫唰唰漏得越快。他手累
，而沙子烫人，筛子是空。坐在七月中骄阳下，他感到泪水无声淌落他面颊。
此刻，真空地铁载着他穿越城市死寂地窖，颠簸着，他忆起那只筛子传达可怕逻辑，他往下望，看见自己公然拿着那本《圣经》。地铁火车上坐着些人，他突然兴起个愚蠢念头，要是快速读完整本《圣经》，或许有部分沙子会留存在筛子里。但是他读着，字句却漏过筛孔，他心想，再过几个钟头就得面对比提，
得把书交给他，所以绝不能遗漏任何个词句，必须牢记每行字。要凭意志力做到。
他双手紧握着书。
喇叭声刺耳地响起。
没有回音。
“米莉……”他舔舔唇，“你‘家人’爱你吗？非常爱你，全心全意爱你吗，米尔德里德？”
他感觉出她在他颈背后方慢慢眨动眼睛。“你怎
会问这可笑问题？”
他感到想哭，但是他眼睛和嘴却不肯有反应。
“要是你看见那条狗在外面，”米尔德里德说，“替踢它脚。”
炙热沙子唰唰漏出空筛子。
“丹汉办到！”
观察下百合花，百合，百合……
“丹汉漱口水。”
“闭嘴，闭嘴，闭嘴！”这是个哀求，是声呐喊，凄厉得令蒙塔格发觉自己站起来。嘈杂地铁车厢内，惊愕乘客张大眼睛，退避这个神情疯狂而愤懑，发干嘴巴喋喋不休，手里翻弄着书男子。这些乘客片刻之前还坐着，随着丹汉牙膏、丹汉上等漱口水、丹汉牙膏牙膏牙膏，
“丹汉牙膏[1]。”
闭嘴，蒙塔格心想。观察下田间百合花。
“丹汉牙膏。”
它们不劳作——
“丹汉……”
他踌躇着，在门前倾听。他打开门，跨出去。
雨已止歇，日头在晴朗天际西斜。街道、草坪和门前空荡荡。他长长吁口气，使劲关上大门。
他在地铁上。
没有知觉，他心想。脸上，体内麻木究竟是几时开始？打从在黑暗中踢到药瓶子，就像踢中块深埋矿脉似，那个晚上。
这麻木感会消失，他心想。得花些时间，但是会办到，要不然费伯也会帮办到。总会有人还原有那张脸，那双手。甚至笑容，他心想，如今已消失那种发自内心笑容。没有它，茫然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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