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其实觉得活得很累。”
拇指按在发送键上,迟迟不敢压下去。过几秒钟,啪地拧亮护眼灯,刺眼白光惊醒她,凌翔茜连忙把刚才那条短信个字个字删掉,正想要关闭,突然又觉得不甘心,慢慢地输入:“考试准备得怎样?”
手机放在桌角,她边浏览着历史年代表边等待着,二十多分钟之后才得到条回复,手机隔着桌布,振动起来感觉微弱,好像颤颤呼救。
“不好不坏吧。好好加油。”
这种回复,连句“你怎样”都不问,直接杜绝她回复短信机会。
她轻声问:“妈妈,如果这次没有考第呢?”
饭桌另边迟迟没有声音,凌翔茜张开眼,对面女人正用种复杂目光看着她:“上个星期跟你们老师通电话,他说你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考第名就骄傲,下课就往教室外面跑,心散,待都待不住。茜茜,爸爸妈妈从来都不逼你考第名、第二名,但是你要努力,不要想着邪门歪道,你要不是心虚,怎会问这个?”
凌翔茜闭上眼睛,低下头不再说话。
又是这样。
说什都是白费。
那回事儿?”
凌翔茜抬头,看见妈妈又有些过分激动苗头,左脸颊肌肉轻轻地颤啊颤,颤啊颤,从眼睑路蔓延到嘴角。
三句话不到,秒钟前还好好。
“挺好,是说,挺好。”凌翔茜在心中轻轻地哀叹。
去北京做手术,休养个半月,面部痉挛疑似痊愈之后,再次复发,愈演愈烈。
凌翔茜边尴尬地苦笑着,边又庆幸,还好刚才没有把那条
她半闭着眼睛,不住地往嘴里干扒着白米饭。
这个情绪永远激动,脸颊永远颤抖,出门必须戴墨镜,陪着爸爸从农村步步爬上省文联副主席位子上,最喜欢说“为你和你爸爸付出大半辈子”,和第三者互抓头发打得头破血流之后,仍然能笑着为自家男人系领带女人,是她妈妈。
她忽然想起张爱玲说过某句话,原文已经记不清,大意不过是,生命是袭华美袍子,上面爬满虱子。
她匆匆吃完饭,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却不敢锁门,会儿妈妈敲不开门又会吵嚷。
凌翔茜摸出手机,踌躇许久,还是给楚天阔发条信息。
大夫说,不要让她激动。
凌翔茜很想问问大夫,每个面部痉挛中年女人都会配套似被附赠条格外敏感神经,除玻璃罩子,还有什办法让她们不受刺激?
生活本身就是种刺激和折磨。何况她妈妈会因为只开窗时纱窗没有挡住苍蝇、蚊子而大发雷霆,也会因为句“就那回事儿吧”而语音颤抖、横眉立目,左脸颤抖得仿佛唐山大地震——她要怎做才能让妈妈不激动?
凌翔茜埋头吃饭,忽然阵疲惫袭来,让她微微闭上眼睛。
人在面对黑暗时候似乎就格外容易走神失控,也更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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