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冰决定佯作不知情,哨牙炳最好亦假装不知道她知情,守住怀里孩子,最好再生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地把日子过下去。当阿冰难过地想通,难过感觉也消退,反而体会到种连自己亦不好意思面对自在。
日子过下去,战争却亦持续。战争是日日夜夜生死拷问,像阎罗王派来牛头马面,却不马上把你抓走,光坐在床边,你闭上眼睛,他们在看你;你张开眼睛,他们亦在看你。谁都无法预知他们何时动手。美国佬空袭越来越猛烈频繁,却常投错目标,六七个月误炸萧顿球场带,炸死八九百人,几个月前再误炸铜锣湾圣保禄医院,又炸死几百人,早晚都从天空扔下炸弹,轰隆声,什都没,比她昔日宰狗还快还干脆。南爷炸死那天,哨牙炳冲回家蹲在墙角抱头痛哭,呢喃自语:“死咗!死捻咗啦!怎说走就走?他是南爷,他怎可以?是萝卜头害死他,要报仇!”
她跌坐到客厅椅上。万被炸死是阿炳,她和孩子怎办?万被炸死是自己呢?阿炳可照顾得孩子?万,万是孩子,她可活得下去?阿冰不敢往下想。不,不要死,谁都别死。必须活着。她千辛万苦从汕头到澳门,再到香港,为人妻,为人母,放下杀狗刀,可不甘心就这被摧毁。开战以来她从未担心死不死,仿佛那都是别人事情,跟她和哨牙炳无关。可是南爷丧生消息和阿炳伤心哭嚎把死亡带到她眼前,这地真实,这地贴近,避无可避,由不得不心惊胆裂。
默然阵,阿冰站起走到哨牙炳面前,低头直视他眼睛,道:“不要哭!炸弹是美国佬扔,跟日本仔无关,千万别冲动。人各有命,南爷是南爷,你是你,但你也是和孩子。”又说:“结婚时你答应过要争气。其他事情不管,只要你活着,为们活着,这便是争气。们也会为你活着。会,们会,对不对?你说!快说!们会活下来!”
哨牙炳噙着眼泪,抬头嗫嚅道:“会,争气……会争气……”
活下来并非容易事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阿冰出门买菜,或哨牙炳出外办事,段时间后响起开门声,知道对方安全回到家中,彼此都从心底涌起感激,是向对方,亦是向老天爷。阿冰从早到晚在神台前上香,既是答谢神恩庇佑,更暗暗祈求能再添新丁。她记得文武庙签文说“五马庭前立,能乘万里程”,是,现下只有家三口,还不够,如果能再生、又生,家五口,必能家宅平安,万事大吉。
谢天谢地谢菩萨,终于再来个孩子。再谢地谢天谢佛祖,孩子呱呱落地后不久,日本宣布投降。那是孩子出生后第五天,是个儿子,哨牙炳本来唤他纯刚,立即改名纯胜,胜利胜。
那天是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中午,哨牙炳百无聊赖地在家里读报,窗外忽然响起震耳欲隆噼里啪啦,他以为又来空袭,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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