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公民!反正这儿没人……”格罗霍塔洛咽下口唾沫,心里明白这不合适,不该烧那门子香。可是像格罗霍塔洛这号人既然错开头,就错到底,别想叫他中途歇手。只见他使出最后招儿:“或者,开膛取出鱼子?或者把鱼分,舒舒服服喝杯?还藏着没动过腌肥肉呢。行吗,首长公民!……”
“别扯淡!”渔场稽查员眨巴下山猫眼,便取下身上旧挎包垫在膝盖上作笔录。
格罗霍塔洛颓然跌坐在石头上。坐
称呼——起喝酒)使他十分亢奋,不想对人恶言相向。相反,他内心深处扬起股从未有过热乎乎感情,想和人搭讪几句,说说话儿。
“瞧,咱捞到多大条鱼!”他告诉陌生人说,声音里充满亲切之情。接着他天真无邪地咯咯笑起来,又是搔肚皮,又是提裤子。因为不知该怎说,怎做才好,他便用颤抖双手去抹鲟鱼身上沙粒,就像给猪崽挠痒时那样,同时轻声细语地尽说些愜意话儿。
“你真走运!”来人说。
“这……实在……”格罗霍塔洛谦虚地垂下眼皮,“得有诀窍,熟悉地段。”他乐滋滋地暗自估量这尾鱼能给他多少进账。他故意把分量估得低些,待会儿就能觉得加倍满意。所以格罗霍塔洛用绝无仅有谦恭语调向对方打听:“该有四十公斤?
这个人用疲惫目光扫格罗霍塔洛眼,来意不善地动下嘴边皱纹:
“哦,何必谦虚?准有六十公斤。这眼睛就是挂秤,误差不出公斤去。”
格罗霍塔洛终究身受过乌克兰独立分子刀枪之苦,见过这些卑怯之徒半夜袭击正在沉睡村屯,抢劫大车和汽车,后来又蹲过监狱,因此若不是在十俄里之外,则至少在俄里外就能预感得出将要临头灾祸。他下子警觉起来:
“你是什人?”
来人报姓名。
刹那间格罗霍塔洛像泄气皮球,双手、脸颊,甚至他那长着疣子前额都垂下来,显得松弛乏力,毫无生气。壮实体躯也成软绵绵,如若不是他身上衣服和皮囊支撑,怕不早就像摊烂泥瘫倒在地。自他内心升起某种超然物外缥缈恍惚之感,仿佛他已离开地面,飘呀,飘呀,突然撞上冰冷岩崖,随后又跌落到河岸上,摔得腰断背穿,就要被沙粒埋葬,被雪花覆盖,这人多可怜啊!摔得多惨啊!过去经历蓦然又展现在他面前:他被人拉拉扯扯,搞得晕头转向,脸蛋撞到栅墙上。脸啦,心啦,脾啦,都在出血。切倒霉事总是首先落到他头上!这下子你乐去吧,新到任渔场稽查员来!他是从图鲁汉斯克[4]来接替谢苗。听说那里人曾经想干掉他,但没有能把他击毙。“唉,操他爹娘!可惜枪不是在手里……”格罗霍塔洛真想把牙咬得咯咯响,然而他乏得连生气力气也没有,怨恨、痛苦使得他不得不采取他平常惯用、苟且偷生低三下四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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