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鬼道:“没问题,可以马上走。”
二人出门沿“中明治通”往西走去,小鬼紧紧贴在陆南才身旁,若遇上日兵,可佯装是孙兴社龙头随从。走四十多分钟,穿越两三个哨站,陆南才先摘帽鞠躬,再出示口袋里“路证”,领着小鬼安全过关。总督部规定中国人对日兵鞠躬,不遵从,或忘记,轻者遭掴耳光,重者则可就地枪决,陆南才曾经目睹日兵因此用军靴把个男人脸踩在地上,拔出长长东洋刀,刀尖抵着男人太阳穴,高声喝令周遭路人围观,不准闭眼,定睛看他咬牙,双手用力缓缓按压刀柄,刀锋从太阳穴寸寸地插进去,深些,再深些,男人眼珠子和舌头跟随刀锋节奏慢慢突出,鲜血则如,bao雨喷出,溅湿几个围观者裤和鞋,竟然有人用极厌恶口吻咒骂死者:“正仆街!”
两人终于行抵东华义庄。小鬼尖撮嘴唇,佯鸣几声蝉叫,嗫嗫嗫,嗫嗫,嗫嗫嗫,树后闪出个比他看来更年轻小鬼,手里握着短枪,引领他们摸黑绕过草丛,踏进义庄主室,陆南才和张迪臣昔日曾经想入这里而不敢入,万料不到今晚圆心愿,以这样方式,以这样心情。
主室漆黑片,领路小鬼从衣袋内掏出手电筒,灯泡亮起,射出束光线,眼前尽是凌乱摆放棺材,也有不少破烂草席,卷裹着尸体和骸骨,臭气飘散室内,似看不见恶灵。小鬼轻轻摇晃电筒,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灯光把棺材和草席打出无数影子在墙上摆动飞舞,让陆南才觉得里面死尸都活过来,痴心妄想,挣扎重回根本不属于他们人间。陆南才暗暗猜疑,臣,难道躲在棺材里面?在草席下面?太凄凉吧?
正当陆南才努力把眼睛像电筒般四周扫射,左边不远处两副棺材之间突然有人跃起,把他吓得后退半步。小鬼电筒射到跃起人脸上,陆南才望去,这张脸,瘦削得像贴着层薄皮骷髅,皮上是乱七八糟胡须和头发,土黄色,似雨后泥泞。对眼睛朝前突出,茫然邈然,仿佛是缕如愿回到人间却仍迷途失向鬼魂。可是陆南才没有迷途,他马上认出,是,就是他臣。
陆南才往前踏出两步,极想极想极想把张迪臣紧紧抱住,但另有两人在场,他不可以,也没胆量。不,他发现不止有两人。是三个,有三个人,张迪臣背后地上竟然蹲着个瘦削影子,仅被电筒余光照到,看不清楚长相模样,只见他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上,仅看黑影亦感受到他满肚子委屈。
就这样四五具棺材横在陆南才和张迪臣以及另外个黑影中间,如楚河汉界,分隔得确确实实,毫不含糊,明明近在眼前,却似阻挡几座山岭,呼喊得再力竭声嘶亦难以听见。又似隔着条沉默忘川河,生死幽明,方是凡尘,另方是阴间,然而站于岸边,刹那间难以辨清自己位置,只知道孤身在这边,张迪臣和他,在那边。陆南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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