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元封三年至哲宗元佑八年
(西元1080年至1093年)
苏东坡由现在起,由情势所迫,要变而为农夫,由气质和自然爱好所促使,要变成个隐士。社会,文化,学问,读历史教训,外在本分责任,只能隐藏人本来面目。若把个人由时间和传统所赋予他那些虚饰剥除净尽,此人本相便呈现于你之前。苏东坡若回到民众之间,那他就犹如在水中海豹。在陆地上拖着鳍和尾巴走海豹,只能算是半个海豹。苏东坡最可爱,是在他身为独立自由农人自谋生活时候。中国人由心里就赞美头戴斗笠、手扶犁耙、立在山边田间农人——倘若他也能作好诗,击牛角而吟咏。他偶尔喝醉,甚至常常喝醉而月夜登城徘徊。这时他成自然中伟大顽童——也许造物主根本就希望人是这副面貌吧。
在元丰三年(○八○)正月初,苏东坡已和长子迈离开京都,启程前往幽居之地黄州,迈当时已经二十岁。苏东坡是走最近陆路赶往,他把家眷留下由弟弟子由照顾,随后再去。贫穷子由要带着自己大家人——七女、三男、两个女婿,再加上哥哥眷属,前往新任所高安,在九江南部数百里之遥。酒监职位并不像们想象那好,只相当于官营个酒馆经理而已。坐船走几个月,子由到九江,把家眷留在那儿等候他,自己带着哥哥家眷和朝云,还有两个孩子,顺长江上行往东坡处所去。东坡是二月初到黄州,家眷是五月二十九到。
黄州是长江边上个穷苦小镇,在汉口下面约六十里地。在等待家眷之时,苏东坡暂时住在定惠院,这个小寺院坐落在林木茂密山坡上,离江边还有段路。他和僧人同吃饭,午饭与晚饭后,总是在棵山植树下散步,关于这种情形,他写些极其可爱诗。不久,身边便有不少朋友。徐太守热诚相待,常以酒宴相邀。长江对面,武昌(不是今日武昌)朱太守也常送酒食给他。在雨天,东坡睡到很迟才起床,快近黄昏时,散步很久,在起伏不平东山麓漫游,在庙宇、私人庭园、树阴掩蔽溪流等处,探胜寻幽。在别日子,有时朋友来访,则同到长江两岸山里游玩。那带是丘陵起伏林木茂盛之区,乡野风光如画。南岸有攀山,耸立于湖溪交错平原上。
苏东坡幸而死里逃生,至少是个惊心动魄经验,他开始深思人生意义。在六月他写别弟诗里,他说他生命犹如爬在旋转中磨盘上线蚁,又如旋风中羽毛。他开始沉思自己个性,而考虑如何才能得到心情真正安宁。他转向宗教。在他写《安国寺记》里他说:
余二月至黄舍。馆粗定,衣食稍给,闭门却扫,收召魂魄。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方。反观从来举意动作,皆不中道,非独今之所以得罪也。欲新其,恐失其二;触类而求之,有不可胜悔者。于是喟然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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