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青霞进来说:“太太问老爷是不是已经起来。若是已然起来,请老爷过去商量商量事情。”
“舅爷起来没有?”
“已经起来,也在那儿等着您呢。”
姚大爷带着女儿走进去,穿过月亮门儿,到内院儿,看见珊瑚忙着搬皮箱,乱摆在大厅地上。珊瑚是他干女儿,二十几岁年纪,是好友谢大爷女儿。她父亲去世之后,姚大爷就把她带过来,像自己亲女儿样,把她抚养成人。十九岁那年把她嫁给个很好丈夫。可是第二年,丈夫病而亡,没留下孩子。她自愿回来住在姚家,直住四年。管理家事,督促仆人,她真是姚夫人个大帮手。对木兰与莫愁,她就像个大姐样。过去也伤过心,但是现在她脸上没有愁容;她从来就不想再嫁人,过现在这种日子,她过得满快乐。很显然,她好像没有女人性感,在男人面前她点儿没有娇羞样子。她像木兰样,也叫姚大爷夫妇爸爸妈妈。木兰
那时候儿木兰还是个身段儿单薄孩子,以十岁论,长得不算大,眼睛晶亮,头发乌黑,梳成个辫子,垂在肩膀儿上,薄薄夏季衣裳越发使她显得瘦小。她常到书房来听父亲谈论各种事情,父亲也喜欢跟她说话。每天早晨,他父亲若不睡在里头院儿母亲屋里时,她就到前院儿来向父亲请早安。这是她早晨梳洗后第件要做事。她进来时,父亲问她:“妈妈起来没有?”
木兰回答说:“都起来,只有体仁跟妹妹没起呢。”于是又问:“为什昨儿晚上您说所有那些古玩都是些分文不值废物呢?”
“你若把那些东西看做废物,那就是废物。”父亲这话对木兰是太深奥,太难懂。“难道您真要把那些东西留下吗?至少要把那些玉跟琥珀小动物给藏起来。要。”
父亲说:“好孩子,已经藏起来。”于是像告诉她件大秘密样详细告诉她埋藏是哪些件东西,木兰把每件名字都记住。
她问父亲:“若有人找到那些东西,都掘出来怎办?”父亲说:“听着,孩子。要知道,物各有主。在过去三千年里,那些周朝铜器有过几百个主人呢。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永远占有件物品。拿现在说,是主人。百年之后,又轮到谁是主人呢?”木兰觉得很难过。后来父亲又说:“若不是命定主人掘起来那些宝物,他只能得到几缸水而已。”
“那些玉雕小动物也放在箱子里吗?”
“那些东西会像小鸟般飞走。”
“可是如果们掘起来呢?”
“那玉器还是玉器。铜器还是铜器。”
木兰这才高兴。但是这对她也是个教训。福气不是自外而来,而是自内而生。个人若享真正福气,或是人世间各式各样儿福气,必须有享福德性,才能持盈保泰。在有福人面前,缸清水会变成雪白银子;在不该享福人面前,缸银子也会变成缸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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