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百上千小爆竹喷火刺烟,纷纷炸落下来,好似阵恣肆弹雨。牛宝不懂放鞭炮门道,竿子举得过直,许多爆竹就落到他头上肩上手上,还有几个从领口掉进衣服,在前胸后背炸。这炸,尤其透过火光硝烟看见那女人正在笑他,立时撒起欢来,粗声吆喊,尖声欢叫,似唱非唱,腿又蹦,肩又摆,手中竹竿子像是醉汉腰,东摇西晃,甩得爆竹四下散落,逼得围观人叫着笑着往后退。有人认出卖缸鱼牛宝,不知他遇上喜还是撞上邪,跑到这里来瞎闹,耍活宝。
就这时候,空中声“啪”!清脆至极,像是清晨车把式将那带露水鞭子在凉冽空气里麻利地抖。
牛宝没弄明白这声音打哪儿来,跟着就听这鞭子在半空中“啪啪”抽打起来,愈打愈紧愈密,声音毫不粘连,每响都异常清晰、干脆、刚烈,上下左右,响在何处都清二楚。牛宝这才瞅见,原来是圆头小子把他那挂小钢鞭点响。奇!他这鞭怎声声都像是钻到耳朵里炸,直要把耳膜炸裂?这炸声还把三挂大查鞭响声从耳朵里赶出来,赶到外边,变得像拍打棉袄或吹破猪尿脬那种闷响,完全成圆头小子那小钢鞭陪衬。真奇!他豆芽菜似小鞭,哪来如此大炸劲儿?当两人竿子上鞭炮全放净,对面站着,牛宝瞪大眼发傻,圆头小子指指地面,牛宝瞅更是惊讶。圆头小子身周片炸得粉粉碎鞭炮屑儿,像是箩过,细如粉末,足见炸药劲力;自己四周却有许多爆竹根本没炸开,到处是烧净火药黑乎乎纸筒子,围观人给他起哄,喝倒彩,这算栽到家。他抬头硬叫自己向歪脖柳树下边望去,那女人也在嘿嘿笑话他。这笑比任何人嘲弄挖苦都叫他难堪。他要是土行孙,当即就扎进地里,羞恼之下,把竹竿子扔,朝圆头小子说:
“十八号大集,咱再到这儿见!”
“干啥等到十八,”圆头小子神气活现地说,“你要不服,带着好货去独流镇找俺们,那儿后天就是集!”
周围片叫好,此地人就喜欢这种带劲话。
(二)
转过两天,牛宝在独流镇炮市上拉开阵势。
独流镇炮市与静海县城不同。十来亩平平坦坦块场子,四外围着泥坯垒道墙,多处坍塌,任人跨出跨进;地上光秃秃,只是戳着高高矮矮许多拴牲口木桩,平时这是买卖牲口地界儿。可入腊月,卖花炮渐渐挤进来,鞭炮响,牲口吓走,自然而然改作临时炮市。
今儿牛宝好精神,身崭新棉袄棉裤,乌鞋净袜,脑袋早洗过,此刻太阳照,墨黑油亮。卖炮人从没有这般打扮,烟熏火燎,鞭炸炮崩,衣衫多是旧破与糊洞。牛宝平时最不爱新衣,这样身全新,架架棱棱,生生板板,像是相亲来。他身边站着个苍白消瘦小子,带着病相,双小眼倒是亮亮闪闪,十二分精神。这人是他堂弟,名唤窦哥,专门折腾花炮小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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