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路工干起他那尘雾弥漫活儿来。这时含着冰雹云翻滚着散开,露出道道青天,景物也随之闪出道道银辉。现在用红帽代替蓝帽小个子补路工似乎被石堆上人形迷住,眼睛常朝他转过去,手上工具虽机械地干着活,看来已没有多大作用。那人那青铜色皮肤、乱蓬蓬须发、粗糙红色羊毛帽、家织呢和野兽皮混杂凑成粗劣衣服、因为生活困苦而消瘦健壮个儿、睡着时那愠怒而凶狠地抿紧嘴唇,这些都使补路工肃然起敬。旅客走许多地方,脚已磨破,足踝上有伤,流着血;他那巨大木鞋塞满树叶和草。走那遥远路,这鞋实在太沉重。他衣服磨出许多洞,身上也有许多伤。补路工弯下腰想看看他掖在胸口或其它地方秘密武器,但是没看见,因为他睡觉时双臂合抱在胸前,捂得紧紧,很像他那根紧双唇。在补路工眼里,深沟高垒城市栅栏、哨所、大门、壕堑、吊桥在这个人面前都如烟云样容易消散。等到他抬头看看地平线和四周时,他那小小幻想之中有许多跟此人类似人影正在所向披靡地扑向法兰西各个中心城市。
这人继续酣睡。冰雹阵阵洒落,阳光与阴影在他脸上交替,冰珠打在他身上噗噗地响,又被太阳化作粒粒金刚钻,可他全然不理会。太阳终于落山,映出片晚霞,补路工收拾起工具打算下山回村,这才叫醒他。
“好!”睡觉人用手肘撑起
他和补路工都坐在石头上,彼此默默地望着。冰雹在他们之间洒落,仿佛是小人国刺刀在袭击。村子上空天终于放晴。
“指给看!”于是旅人来到山顶,说。
“看!”补路工回答,伸出手指。“从这儿下去,对直穿过街道,经过泉水——”
“通通见鬼去!”那人打断他话,眼珠对着景物骨碌碌地转。“不从街上走,也不从泉水过。那该怎走?”
“那!村边山顶那面,大约两个里格。”
人在石堆上坐下。
“没有午饭?”
“现在只有晚饭,”补路工露出饥饿样子说。
“现在时兴不吃午饭,”那人咕噜道,“在哪儿见到人都不吃午饭。”
他拿出个黑糊糊烟斗,装上烟,用火镰点着,叭叭地抽出红光,突然拿开,用拇指和食指撮个东西进去,那东西燃起火苗,随即化作缕青烟。
“好。你什时候下班?”
“太阳下山。”
“你下班之前叫醒好吗?已经走两个晚上没有休息。抽完烟,就会像个娃娃样睡着。你愿叫醒吗?”
“没问题。”
旅客抽完那锅烟,把烟斗揣在怀里,脱掉大木鞋,躺倒在石头堆上,立即睡着。
“握手吧,那就,”看完这个动作,轮到补路工说话。两人再度握手。
“今晚?”补路工说。
“今晚,”那人把烟斗送到嘴里,说。
“哪儿?”
“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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