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说得轻松,而且动作也故意显得轻松,轻松到甚至如果想把手搭在聪子肩膀上也未尝不可。不过,他手像麻木样没有举起来,因为这时他目光和聪子正面凝视眼睛碰撞在起。
聪子美丽大眼睛确很湿润,清显直害怕眼泪却从这湿润远离而去。泪水被活生生地扼杀。那眼睛犹如溺水者求救般直勾勾逼将过来。清显不由得感到畏怯。聪子漂亮长长睫毛如植物花苞绽开样向外张放。
聪子语调端庄地说:“清也多保重……保重。”
人便让她坐下来。聪子身子深深埋在红色椅子里。
清显这才明白聪子为什来晚。她肯定是想尽量缩短在这如苦涩清澄药水般十月早晨阳光里无法交谈分别时间。两位夫人正在交谈,清显凝视着低着脑袋聪子。他害怕自己目光炽热燃烧,虽然心里希望这样热烈地注视,但害怕聪子脆弱白皙被灼热阳光烧伤。清显明白,此时此刻感受力量、此时此刻交流感情,都必须是极其微妙东西,但由于自己热情变成过于粗,bao形式。他从心灵深处产生种从未有过想向聪子谢罪心情。
他对和服里面聪子身体如指掌,哪个部位最先害羞红晕,哪个部位最柔软而富有弹性,哪个部位如被捕捉天鹅拍打翅膀般颤动,哪个部位表达喜悦感情,哪个部位表达悲伤情绪,他都清二楚。聪子身体切仿佛放射出微弱亮光,透过和服隐约可见。但是今天,也许是种精神作用吧,聪子用和服衣袖遮盖肚子部位却萌生出他并不熟悉什东西。十九岁清显还缺乏对孩子想像力。那似乎是紧紧包裹在阴郁温热血与肉里面形而上什东西。
然而,自己通往聪子体内惟东西,盘踞在这个名叫“孩子”部分里,很快就会被残酷地切断,两人肉体又永远分离,变成各自东西。清显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态发生而无能为力。也许可以说,“孩子”就是清显自身。他软弱无力。别人都高高兴兴地出去游山玩水,受到惩罚而不得不留在家里孩子承受着,难以忍耐被人抛弃心神不安、委屈和寂寞,身心震颤。
聪子抬起头,茫然目光看着靠站台方向车窗。清显深切感觉到,她眼睛里只有自己体内投影,只看见自己身影。
车窗外响起尖锐汽笛声。聪子站起来。清显觉得她态度毅然决然,而且拼着全身力气站立起来。伯爵夫人急忙扶着她胳膊。
“火车快开。您该下车。”
聪子声音有点发尖,听起来甚至带着几分喜悦。清显只好和母亲匆忙道别,说几句诸如“旅途珍重”、“在家里自己要多多注意”之类普普通通话语。清显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够这样装模作样地“演戏”。
他和母亲道别以后,又和伯爵夫人简短地道别,然后装作顺便捎带样子,对聪子说:
“那,请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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