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铃击鼓，声声呼喊：回来，回来！
他要安抚灵魂，安抚云中村，不让悲声再起。
村子里确实没有悲声四起。阿巴心安
，随即放慢脚步。他在每
家
房子前停下。为每家熏道香，为每家摇铃击鼓。他还从口袋里掏出把把粮食撒向个个长满荒草院落。
第家，罗洪家。震前四代七口人。活三口。死四口。个八十岁老人和小重孙子死在房子里。两个大人被滚石砸死在山路上。罗洪家是村里有名勤快人家。他们只用别人家半时间就把地里草锄完。多出来时间上山采药。山上，刺五加正抽出两三尺长嫩枝，嫩枝上还没老
临人间。
寂静，连声鸟叫都没有寂静。连草都吓呆动不动寂静。
全副祭师穿戴阿巴起身，他摇晃着青烟阵阵香炉，穿过寂静田野向云中村走去。他走得很快。他知道，这瘆人寂静在感觉中很漫长，其实很短暂。就在这样寂静中，些人灵魂正在离开自己身体。灵魂升到半空，看见自己刚刚离开那个身体。灵魂会很惊讶，这种死亡跟他们预先知道死亡太不样。个人躺在床上，奄奄息，用留恋目光看着尘世，家人围在身边，喇嘛在诵经，鼓声低沉。现在不样。身体上压着那
多石头，胳膊被屋顶落下电视天线圆盘切下来。那孩子脸上满是尘土，他眼睛盯着那只离开身体胳膊，露出惊讶神色。旁边那个人更奇怪。他双手抱着那段贯穿他身体房梁，嘴里冒出来串串红色气泡。气泡越来越多，把那张惊恐脸淹没。身体很痛，灵魂点都不痛，只是從身体中飘出来，停在半空中，惊讶地看着被损毁得奇形怪状身体。灵魂不痛，只是讶异。灵魂也发不出声音，就飘在那里，讶异地看着自己刚刚离开那个破碎身体。
再等下，活着人就要发出声音来。
现在，他们都大张着嘴，还没有发出声音。有人茫然地看着自己腿在墙另外边。有人惊讶地看到自己怀抱着块沉重石头，血从胸腔里涌出，像是想要淹没那块石头。没有受伤人，从地上爬起来，脑子嗡嗡作响。有人发现自己好好活着，旁边人已经死。所有这些人，他们就要发出撕心裂肺声音。但现在，他们嗓子发干，声带僵直，即便把嘴巴张得再大，也发不出声来。
阿巴知道，要抓紧时间。等他们叫出声来，那些刚刚离开身体灵魂就会被那些声音惊散。阿巴几乎是跑起来。作为个招魂祭师，他应该从容些。但他要抓紧时间，要抢在那些悲惨凄厉叫声响起之前，赶到村口。
他赶到。
他往香炉里添加更多香料。
他开始呼喊：回来！回来！后来，他会想，这回来是什意思。是让那些无依无靠灵魂回来接受安慰，还是告诉那些灵魂自己回来。
香炉里香烟升起来，他呼喊：回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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