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蒂娜小姐走!”心理上痛苦怎样地超越心理学本身呀!片刻之前,在作自剖析时,还以为这次不再重逢分离正是所企望,在把阿尔贝蒂娜给予平平淡淡快乐同她使未能实现绚丽多彩欲求加以比较时(对她长住家坚信不疑,即精神大气压,使这种欲求占据灵魂首位,然而,乍听到阿尔贝蒂娜出走消息时,这种欲求便再也无法与之抗衡,因为它已在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满以为自己明察秋毫,断定再也不愿见到她,已经不爱她。然而“阿尔贝蒂娜小姐走”这几个字适才却在心里引起那样大痛苦,感到再也挺不住;必须立即终止这种痛苦;这时对自己真是体贴入微,俨如母亲体贴行将作古外祖母,怀着不让所爱者痛楚善心对自己说:“耐心等会吧,总会替你找到补救办法,放心,大家不会让你这样痛苦下去。”于是胡思乱想起来,刚才,还没有按门铃时,对阿尔贝蒂娜出走之所以感到无所谓,甚至求之不得,那是因为不相信她会走,正是这样思路使自卫本能起而寻求最起码镇痛药以抚慰裂开创伤:“这切都无关宏旨,因为会让她立即回来。这就考虑办法,她无论如何总会在今晚回到这里。所以不必烦恼。”不仅对自己说“这切都无关宏旨”,还竭力使弗朗索瓦丝得到这样印象,办法是不在她面前流露苦痛,因为,甚至在感到撕心裂肺痛苦时,也没有忘记爱情必须显得是幸福爱,是相濡以沫爱,尤其在弗朗索瓦丝眼前,因为她不喜欢阿尔贝蒂娜,而且总是对她真诚表示怀疑。
是,片刻之前,在弗朗索瓦丝还没有来这里时,曾以为再也不爱阿尔贝蒂娜,相信这个准确无误心理分析家并没有忽略任何个方面;认为对自己内心最深处也如指掌。然而们智慧无论多敏锐,们却无法窥见组成人心要素,这些要素通常处于倏忽即逝状态,只要那能够使其脱离这种状态现象未能使其经受起码凝固作用,这些要素就是不可臆测。原以为看清自己内心,那是在欺骗自己。不过,恐怕连最精微理性认识能力也无从赋予这种认识,适才却因为骤然痛苦反应而使获得它。它坚实,鲜明而奇特,宛若颗晶莹盐粒。阿尔贝蒂娜呆在身边已成习惯,而却突然看见“习惯”另副面孔。在此之前,总把习惯看作种摧毁力,它毁灭独创性乃至毁灭感知意识;如今却把这种习惯视为令人畏惧神力。它如此紧密地和们连在起,它那不起眼容貌那牢固地嵌刻在们心间,可是这种几乎看不真切神力旦脱离开来,旦离开们,们便会遭受最最可怕痛苦,到那时,习惯便会象死亡般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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