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不清楚,躁人之辞多,吉人之辞寡。”
但不管辞之多寡,在学堂上,《论语》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句,哪有翻来覆去讲十天还讲不清楚道理?自己讲不清楚,动不动还跟学生急:“啥叫朽木不可雕呢?圣人指就是你们。”
四处流落七八年,老汪终于在镇上东家老范家落下脚。这时老汪已经娶妻生子,人也发胖。东家老范请老汪时。人皆说他请错先生,除老汪,别流落乡间识字人也有,如乐家庄老乐、陈家庄老陈,嘴都比老汪利落。但老范不请老乐和老陈,单请老汪。大家认为老范犯迷糊,其实老范不迷糊,因为他有个小儿子叫范钦臣,脑子有些慢,说傻也不傻,说灵光也不灵光。吃饭时有人说笑话,别人笑,他没笑;饭吃完,他突然笑。老汪嘴笨,范钦臣脑子慢,脑与嘴恰好能跟上,于是请老汪。
老汪私塾,设在东家老范牛屋。学堂过去是牛屋,放几张桌子进去,就成学堂。老汪亲题块匾,叫“种桃书屋”,挂在牛屋门楣上。匾很厚。拆马槽块槽帮。范钦臣虽然脑子慢,但喜欢热闹,个
官放到延津,那时再与熊家和廉家理论。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意思。但种绺麦子,从撒种到收割,也得经秋、冬、春、夏四个季节,待老汪长大成人,又成才做官,更得耐得住性子。性子老汪他爹倒耐得住,但个箍桶匠,每天箍几个盆桶,哪里供得起个学生在学府花销?硬撑七年,终于把老汪他爹累吐血,桶也箍不成。在病床上躺三个月,眼看快不行,正准备打发人去开封叫老汪,老汪自己背着铺盖卷从开封回来。老汪回来不是听说爹病,而是他在开封被人打。而且打得不轻,回到延津还鼻青脸肿,拖着半条腿。问谁打他,为啥打他,他也不说。只说宁肯在家里箍桶,再也不去开封上学。老汪他爹见老汪这个样子,连病带气,三天就没。临死时叹口气:“事情从根上起就坏。”
老汪知道他爹说不是他挨打事,而是和熊家廉家事,问:“当初不该打官司?”
老汪他爹看着鼻青脸肿老汪:
“当初不该让你上学,该让你去当杀人放火强盗,来你也不挨打,二来家里仇早报。”
说这话已经晚。但老汪能在开封上七年学,在延津也算有学问。在县衙门口写诉状老曹。也只上过六年学。老汪他爹死后,老汪流落乡间,以教书为生。这教就是十几年。老汪瘦,留个分头,穿上长衫。像个读书人,但老汪嘴笨,又有些结巴,并不适合教书。也许他肚子里有东西,但像茶壶里煮饺子样。倒不出来。头几年教私塾,每到家,教不到三个月。就被人辞退。人问:“老汪。你有学问吗?”
老汪红着脸:
“拿纸笔来,给你作篇述论。”
人:
“有,咋说不出来呢?”
老汪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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